「這位公子因多日趕路,不服水路,脈象有些虛弱,加上暑氣一衝,這才暈倒,但並無大礙,……這是香薷飲,有發汗解暑,行水散熱之功效,服下後,休息片刻便好。」
「謝謝大夫!」
長順長樂聽聞,這才狠狠鬆了口氣,連忙躬身感謝大夫,也是他們運氣好,這剛出了官驛不久,就在前方幾十步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小醫館,裡面恰好有一位坐診的老大夫。
大夫起身剛準備走,就被小廝長樂叫住,「大夫,小的剛剛觀我家主人這邊手有些異樣,也請您給瞧瞧?」
長樂在扶住林霽寒的那一刻,就已經感覺到了,林霽寒手臂的不對勁。
「老夫瞧瞧。」
老大夫伸出手去摸林霽寒的手臂,上下輕輕一捏,微微沉吟道:
「是脫骱了,不過問題不大,老夫來給他復位。只是這幾天要注意,這手臂不能提重物,也不能做重活,否則容易再次脫骱。」
說罷,老大夫雙手握住林霽寒的手臂,用力一扭一轉,只聽「咔嚓」一聲,閉著眼的林霽寒悶哼出聲,額頭冒出一層細汗。
長樂擔憂地看著林霽寒,手拿著濕帕子幫林霽寒擦拭額頭上的汗。
「大夫,您能輕一點嗎?」
老大夫笑了笑,「這已經好了,就是那一下子的事兒。」
「等會兒我開些活血化瘀的藥,你按時讓他服用,不需要十日就會恢復如初,行動自如了。」
「多謝大夫。」長樂長順感激地說道。
「不必客氣,這都是老夫分內之事。」老大夫擺擺手,「這間廂房就留給你家主人休息,老夫就在外堂坐著,有事喚老夫便是。」
老大夫說罷便提著藥箱離開了房間。
不過,他並沒有像他自己所說那樣,去外堂坐診,而是小心翼翼看了一下身後,竟然沒人跟著,才向後院拐去。
老大夫徑直來到後面的竹林,那裡有位雙手後背站立的人。
「殿下。」
商玄璋微微側目,「他……如何了?」
「回稟殿下,那位大人不服水路,又加上暑氣相衝,這才暈倒,並無什麼大礙。」
「至於手臂脫骱,也已經復位,這幾日注意養護,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脫骱?」商玄璋猛地轉身,腦海里忽然閃過先前他甩開林霽寒,林霽寒脫力跌倒在地的場景。
難道是剛剛摔倒所致?
還真是嬌氣啊……
商玄璋微微抬眼,望向了前方那間屬於林霽寒的屋子。他的眼神中帶著些許嘲諷。
他原本以為林霽寒去平南縣任職後,會有所長進,但事實證明,他依舊如此脆弱不堪。
的確,林霽寒在過去的日子裡,每天都只知道埋頭苦讀、寫字,對於家中的農活一概不理,而這些繁重的勞作和家務都落在了商玄璋的肩上。
他如老黃牛一般默默地承擔起整個林家,默默耕耘著田地。
商玄璋垂下的手微微摩挲著,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粗糙和硬度,這都是那些年在林家勞作耕地磨出的陳年厚繭。
他眼中的嘲諷和冷意更甚,這哪裡是一雙龍子鳳孫的手?
可林霽寒又是怎麼對待他的?
他的心底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澀和不甘。
待老大夫走後。
「殿下。」竹林之後,走出先前林霽寒遇見的黑衣人,他單膝跪下,猶豫了一會兒,堅定道,
「殿下,屬下斗膽。」
「屬下並不知,殿下與這位林大人有何過節,可此人據傳聞,三年前就與長儀公主以及漢王殿下交往甚密,殿下不該這般貿然和他接觸,小心……」
「本王的事情,自有本王的思量和考慮,無需他人置喙。」
黑衣人伏身,「殿下恕罪。」
商玄璋擺擺手,對於這位舅舅為他尋來的貼身暗衛,他也並不想過多怪罪。
「你今日的話,本王就當未發生,退下吧。」
黑衣人遲疑,最終悄無聲息地走了。
此處竹林,獨留商玄璋一人,他負手而立,看著風吹竹葉飄動,思緒萬千。
商玄璋知道,如今自己恢復了身份和地位,曾經的那段過往,無論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和復仇大業,還是所謂的皇室顏面,他都該將那一切統統忘記。
他知道他應該將精力和心思投入到更重要的事情,不該在乎這一絲的兒女情長。
可是……那是商玄璋心心念念為之付出的十年,將林霽寒放在了心頭,讓他怎麼不在意?又讓他怎麼釋懷?
商玄璋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偏執,父王的仇,他會報;那個屬於他父王的位置,他亦會去奪;而林霽寒這個執念……
商玄璋不知站了多久,昂首跨步離去。
而在藥堂廂房沉睡的林霽寒,睫毛顫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而在一旁一直守護他的長樂,立刻發現,湊上前去,驚喜道:
「大人,你醒了!」
林霽寒微微點頭,眼神打量著周圍這陌生的環境。
長樂扶著林霽寒坐起,關切地問道:「大人,您現在感覺身體如何?還有哪裡不適的地方嗎?」
林霽寒搖了搖頭,聲音嘶啞,「還好,這是你們找的客棧?」
長樂注意到林霽寒的聲音,去給林霽寒倒茶。
「不是不是,這是一家醫館廂房,您……」
長順在一旁,將他們如何僥倖的找到這家醫館,老大夫又如何心善,醫術高超通通說了個遍,最後還忍不住感嘆,
「咱們運氣真好。」
運氣?
林霽寒眼神微涼,他卻不這麼認為。這條街,從他所上岸的京城碼頭開始,一直往前不知道多少里,皆已經被商玄璋清了場。
而這家距離官驛如此近的醫館,又怎麼可能是巧合地開在這裡呢?
只能是有人刻意安排。
那人會是誰呢?
林霽寒想到此處,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還有是誰,是他的那位相處十年的阿歸啊。
別以為他暈倒前沒看見,商玄璋當時可就是站在樓上冷眼看著。嘴上一句句跟他放著狠話,看著對自己的是冷眼旁觀,實則背地裡,做了這麼多小動作。
不愧是被他騙了10年的阿歸啊,就是這樣的心軟。
「大人,這是茶水,這是老大夫給您開的藥。」長樂不僅端來了茶水,還端上老大夫所開的香薷飲。
「大夫說您因為暈船,體質虛弱,加上暑氣難耐,這才暈倒,喝了這藥,您就會好上許多。」
「還有您的胳膊……」長了欲言又止,他並不是蠢貨,看得出,林大人剛剛進了官驛之後,定是發生了什麼。
他避開某些話題,接著道:「手臂脫骱,大夫已經為您復位,請您這些時日要注意些,您要做什麼,只管吩咐小的便是,可千萬不要自己動手。」
林霽寒看著自己先前脫臼的手臂,心中暗自慶幸,幸好沒有傷到骨頭,不然可就麻煩了。
而長樂的貼心,讓林霽寒心中一暖。長樂長順兩個小廝,是林霽寒剛上任平南縣時,路上所救的兩個小乞丐。
兩人是個懂得報恩的孩子,一直跟著林霽寒,甚至撒潑打滾賣慘,林霽寒只好收下,就留在他身邊做小廝。
喝完藥後,林霽寒實在不能忍受自己這副邋遢的模樣,「長樂長順,你們去問那位老大夫,能不能供我些熱水,我想洗漱一番。」
長樂並不建議林霽寒此時洗漱,怕他再生了病,可跟在林霽寒身邊三年之久,他也知道自家大人喜潔。
「好,大人一定要注意身子。」
林霽寒點頭,「我保證會注意!」
他真的已經餿了,真不知道之前商玄璋捏他下巴湊近時,到底有沒有聞到味兒啊?
該不是覺得有味兒才把他推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