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結束,盛元慶、盛仲常面帶微笑離開了總兵府。
回到盛家宅子,盛元慶將盛仲常叫到了書房。
盛元慶讓盛仲常先進去,他走在後面,叫心腹下人在外面守著,盛元慶關上門,轉身。
盛仲常忍了多時,此時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氣憤道:「父親,你為何……」
他還沒有說完,盛元慶揚手便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盛仲常被他打偏了頭,白皙的俊臉上赫然多了一塊兒泛紅的掌印。
這是盛元慶還記得兩人的父子情,只用了三成力氣,否則他一個走南闖北、高大魁梧的男人,能把盛仲常這個清俊書生打吐血。
「枉你苦讀數年聖賢書,竟敢在外人面前掃我的顏面,你可還知道孝字怎麼寫?」
在盛仲常憤怒地看過來時,盛元慶沉著臉質問道,「我才是生你養你的爹,怎麼,殷總兵只是要送你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你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還好我當機立斷壞了你的美夢,否則你真當了官,真在他面前卑微屈膝久了,我看你連自家祖宗是誰都要忘!」
盛仲常垂下眼帘,嘴唇微微顫抖。
他終於知道父親為何言而無信反對他去殷翃麾下當官了。
可當時的情形,父親當著殷翃的面調戲芍藥,就不怕芍藥花容失色,殷翃看出端倪遷怒他們父子?
父親還說他貪色,真正**薰心的人是父親才對!
一手捂著臉,盛仲常諷刺地冷笑,盯著盛元慶道:「父親也在乎顏面?總兵夫人容光煥發又如何,那是你一個大男人該評價的嗎?父親別忘了你只是她名義上的義兄,你就不怕總兵大人看出什麼,回頭收拾你?」
盛元慶眉頭一皺:「我誇她貌美又怎麼了?我也這般誇過別的官夫人,奉承之言而已,他能看出什麼?」
盛仲常只當他厚顏無恥,道貌岸然。
盛元慶看著兒子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忽然明白過來,譏諷道:「我懂了,你對她心懷不軌,故而我只是普普通通奉承一句,你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我也惦記芍藥,是不是?」
盛仲常見老頭子還在裝,真是都要氣笑了,若非他承諾過芍藥不會說出他已經知道了真相,盛仲常真想直接拆穿老頭子的醜惡嘴臉。
「隨你怎麼說。」盛仲常呸了一口,繞過盛元慶就要去奪門離開。
盛元慶還有一個疑惑,抓住他的手腕,沉聲問道:「你如實告訴我,上次你單獨去總兵府都發生了什麼,為何總兵夫人對你言笑晏晏,絲毫不計較前事?」
盛仲常不想老頭子居然心細如髮看出了端倪,他心念飛轉,淡淡道:「總兵大人要提拔我,她不朝我笑難道要給我冷臉,好讓總兵大人質問她為何與我不和?」
盛元慶一愣,倒是沒有想過這個解釋。
盛仲常捂著半張紅臉走了。
盛元慶站在書房,一會兒覺得芍藥對他冷淡只是為了掩飾,一會兒又懷疑芍藥已經變了心,想要與他撇清關係。
不過很快盛元慶就沒有心情揣度蘇梨的心事了,因為他的親兒子,唯一的骨肉盛仲常就像突然生了反骨一樣,處處與他對著幹。盛元慶讓兒子學著打理生意,盛仲常堅持不肯學,整日跑去青樓飲酒作樂,醉醺醺得不省人事。
盛元慶親自帶著人去青樓將兒子綁回家中,幾大桶冷水澆下去,總算醒了盛仲常的酒。
盛仲常看到他,發瘋似的扯下他右手上的假指,不停地朝盛元慶比劃:「看到沒,看到沒,我的手已經廢了,我就是個廢物!你不是不信我嗎,還讓我學什麼生意!我就是個廢物,人人可以擺布的廢物!」
盛元慶在人前驕傲儒雅了一輩子,精心栽培的兒子卻變成這樣,冥頑不靈不思進取,盛元慶深覺丟臉,該勸的他已經苦口婆心地都勸過了,盛元慶不想再面對這種兒子,命人將盛仲常關到房內,每日只給他送三餐,什麼時候盛仲常自己想明白了再放他出來。
盛元慶對兒子失望至極,盛仲常也以投胎成他的兒子為恥。
不能做官,盛仲常覺得他這輩子已經廢了,親生的父親只把他當棋子不把他當人看,親手將他心愛的女人送給別人,好不容易芍藥送了他一個前程,又被父親給毀了,這樣的日子,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被禁足的第五天,盛仲常半夜醒來,月光朦朧,盛仲常舉起右手,看著那光禿禿的三截斷指,回憶他可悲的人生,盛仲常心如死灰。
他苦笑三聲,全身僵硬地下了床。
踩著板凳,盛仲常將褲子擰成一股繩套在了房樑上,狠狠地打了個死結。
盛仲常將脖子套進去,閉上眼睛。
他想到自己中舉的時候,先生、賓客都誇他有狀元之才,可他的手廢了,狀元夢碎了。
他想到了妖嬈美麗的芍藥,可芍藥已經被父親送給了別人。
他想到了看似寵愛他的父親,可那人人面獸心,根本不關心他的感受。
這世間,確實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了。
盛仲常心一橫,踹翻了椅子。
門外面有兩個小廝守門,半夜三更的,兩人靠著門睡得死沉,並沒有聽到那一聲悶響。
翌日早上,廚房送來早飯,小廝推開門,走到裡面一瞧,登時跪了下去。
盛元慶以為自己會等到兒子的大徹大悟回心轉意,沒想到清晨一早就聽到了兒子懸樑自盡的噩耗。
盛元慶十幾歲起就開始打理生意,二十年過去了,這二十年裡他也不是一帆風順,但沒有哪一件事,比喪子帶來的打擊更大。
盛元慶步履踉蹌地趕到兒子的院子,親眼看到兒子的屍體,親手觸碰到兒子已經變得冰冷的手,盛元慶喉頭一腥,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
總兵府,蘇梨正在陪殷翃吃早飯,殷翃愛吃肉包子,往日蘇梨也會吃上一個,今早不知怎麼回事,剛咬一口,肉味兒竄到鼻子裡,蘇梨突然一陣反胃,扔了包子扭過頭,小手連續拍了幾下胸脯,終於將那股噁心壓了下去。
殷翃奇怪地看著她:「怎麼了?」
蘇梨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殷翃滿頭霧水:「我何時又得罪你了?」
蘇梨哼道:「我不舒服,你去請郎中過來。」
殷翃還是無法理解她不舒服為何要瞪他,但嬌妻不舒服了,殷翃馬上派人去請郎中,包子也不吃了,扶著蘇梨去了屋裡,關心地問她哪難受。
蘇梨在算日子,她三月里嫁的殷翃,現在都八月了,殷翃那麼貪,現在才懷上都算晚的。
「腰酸。」蘇梨故意道,想等一會兒郎中來了再給他個驚喜。
好好的怎會腰酸,殷翃看著床上的小美人,忽然想到昨晚,不禁憨笑道:「昨晚喝了點酒,過火了,這回讓你好好歇上幾晚,等你養好了咱們再來。」
蘇梨回他一個甜甜的笑:「大人對我真好。」
心裡想的卻是,歇上幾晚?她這一歇就要歇快一年,殷翃有的熬呢。
郎中來後,殷翃將帷帳放了下來,只讓蘇梨伸出一條胳膊。
郎中替蘇梨號脈,又問了問蘇梨的月事,聽蘇梨說這個月的月事還沒來,郎中立即朝殷翃笑道:「恭喜大人,夫人這是喜脈,大人就要做父親了。」
殷翃愣愣地看著他。
郎中見多了男人剛聽到自己要當爹時的傻樣,只笑著等著。
殷翃愣了好久,冷厲的眉毛才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咽著口水問郎中:「真,真的懷了?」
郎中點頭道:「千真萬確,只是夫人懷上時日不久,接下來的三個月要注意休息,千萬不能累到了涼到了,最好也不要動怒勞神,免得動了胎氣。」
蘇梨知道該如何養胎,她笑著躺在床上,隔著朦朧的帷帳看殷翃傻乎乎追著郎中問東問西的樣子。
郎中一走,殷翃一把挑開帷帳,黑眸像裝滿了星星,激動地看著蘇梨:「你聽見沒,我要當爹了!」
蘇梨嗔他:「這才剛懷上,還有九個月才能生,你至於興奮成這樣?」
殷翃扶她坐起來,再摟著人親臉:「怎麼不興奮,遇到你之前,我以為我這輩子就一個人過了,說不定哪天就死在戰場上,無牽無掛也沒什麼可惜的,可是我現在有你作伴,很快還要當爹了,再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蘇梨雖然在前面三世都做過妻子母親,但因為陪在她身邊的丈夫不一樣,感受著殷翃的激動,蘇梨也像初懷一樣感到歡喜。
女人懷孕不易,沒遇到真心喜歡的,蘇梨不想懷,可殷翃對她好,蘇梨就願意與他白頭到老兒女繞膝。
「既然高興,就不要提那些死啊傷的,以前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現在你的命也是我們娘倆的,沒有我們的允許,不許你亂說。」蘇梨擰著他結實的胳膊道。
殷翃用下巴蹭她的腦頂:「放心,有了你們,就是閻王親自來我面前索命,我也會把他打回去。」
說得激動,殷翃捧著蘇梨的臉就親了下來,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亂啃。
蘇梨打他:「郎中都說了讓我心平氣和地養胎,你別亂來。」
殷翃瞪大眼睛:「前仨月不許同房,親也不行?」
蘇梨:「不然呢,孩子住在我的肚子裡,你親得我氣血翻湧,你以為孩子會感受不到?」
殷翃不是很懂其中的關係,但她是懷孕的人,這方面殷翃都聽她的,只是發愁:「睡不能睡,親不能親,接下來我怎麼辦?」
蘇梨撇嘴:「大人沒娶我的時候怎麼辦的,接下來繼續那麼辦不就行了。」
殷翃心中一動,目光落在了蘇梨柔若無骨的一雙小手上。
蘇梨瞪了他一眼。
家有喜事,殷翃陪了蘇梨一上午,下午才去軍營做事。
蘇梨派去盯著盛家的小廝遞了消息來,蘇梨才得知盛仲常居然在被盛元慶關了幾日緊閉後,想不開自盡了。
如果盛仲常沒有強姦過芍藥,蘇梨大概會惋惜一番,年紀輕輕的一個富家公子,多少窮人羨慕不來的身份,居然就這麼自盡了,可因為盛仲常強姦過芍藥,害得芍藥被盛元慶送去那種地方活得生不如死,現在盛仲常落得這種下場,蘇梨只想贊一聲因果報應。
芍藥在時,盛元慶為了盛仲常害慘了芍藥,如今,盛仲常因為她這個假芍藥引發的諸多變故,寧肯死也不想再給盛元慶當兒子。
傍晚殷翃回來,蘇梨跟他說了此事。
殷翃早看盛家父子不順眼了,盛仲常自己想不開,殷翃只想拍手稱快。
蘇梨指指自己的肚子,讓他少說混話。
殷翃想到這胎可能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兒,聽這些粗言粗語確實不合適,笑著閉上了嘴。
蘇梨道:「名義上他是我的侄兒,明天我想去那邊弔唁。」
殷翃也想看看盛元慶喪子的慘樣,抱著她道:「好,咱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