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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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離開驛站後,車裡面不時傳來一兩聲小美人低低的啜泣,盤子一邊按照總兵大人的交待沿著來路趕車慢行,一邊恨總兵大人強欺民女。

  行到昨日偶遇殷翃的那個岔路口,又等了半個時辰,殷翃終於帶著兩個侍衛快馬加鞭趕了過來。

  盤子心裡怨了總兵大人一路,見到人立即變成了孫子,戰戰兢兢地等候總兵大人開口。

  殷翃看眼馬車,這才對盤子道:「李二姑娘貌美動人,本官昨日見了甚是喜歡,這便親自去盛家提親,納她做個良妾,走吧,快點趕路,別等平陽城的城門關了進不去。」

  盤子一聽,對總兵大人的不滿稍微減輕了些,畢竟總兵這麼大的官,人家不是白睡一場就算了,還想著負責的。

  在盤子心底,他覺得以芍藥的身份,能給總兵大人做良妾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比給老爺做外室不知強上多少。

  盤子不再心疼小美人,他開始心疼自己,小美人要跟著總兵大人享福了,老爺丟了人,定要懲罰他。

  這一路,盤子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蘇梨坐在車中,開始準備另一場大戲。

  日落西山,一行人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平陽城。

  盛家。

  昨晚盛元慶在「盛二太太」居住的小院放了一把火,除了他從亂葬崗拉回來的一具死屍,為了不泄露秘密,盛元慶連啞婆啞姑一起燒死了。

  盛元慶從始至終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他對需要結交的官員阿諛奉承送禮討好,對權勢不如他的人而言,盛元慶便是天。用得上的盛元慶會和顏悅色,用不上了,盛元慶便會棄如敝履,他每年都會花一筆銀子施粥接濟窮人,但那不過是為了搏個義商的好名頭罷了,只有被他懲罰過的人,才知道盛元慶的真面目。

  縣令派衙役走了一次過場,驗明盛二太太乃是因為半夜燒制祭奠盛老太太導致的走水喪命,這個案子便結了,盛家開始操持喪禮。

  有錢好辦事,盛元慶將為了救主而喪命的兩個忠僕的屍身送回了各自的家裡,分別給了百兩銀子,得到了兩家人的磕頭感激。盛家這邊,盛二太太燒毀的屍身被收進了盛元慶置重金買回來的豪華棺槨中,停靈盛家大院七日,接受親朋好友的祭奠。

  盛元慶好名,他派人在街頭傳頌盛二太太對盛老太太的孝心,同時也傳頌他對這位弟媳喪事的風光大辦。

  盛家熱鬧了一天,現在天要黑了,聞訊前來祭奠的第一波親朋好友陸續回了家,只剩一波僧人繼續在盛家念經超度。

  盛家大門前還撒著紙錢,殷翃皺眉,派侍衛上前叩門,問問盛家何人死了。

  侍衛照辦。

  盛家的守門小廝見來問話的是個侍衛,他疑惑地看眼站在馬車旁的熟人盤子,老實回話道:「昨夜我家二太太的屋子走水,二太太沒能救回來……」

  侍衛聽了,再去回殷翃。

  殷翃還沒開口,馬車裡突然鑽出一道纖細的身影,只見她滿臉淚痕,聲音顫抖地質問侍衛:「你再說一遍,誰死了?」

  侍衛看向總兵大人。

  殷翃已經跳下馬,大步走過去要安慰喪姐的小美人,蘇梨眼裡無他,下了馬車便失魂落魄地朝盛家跑去。

  看門的小廝連忙派人去請老爺出來。

  盛二太太的棺槨就擺在盛家大院中,看到棺槨前擺著的盛二太太的牌位,蘇梨身形踉蹌地撲到棺木上,悲慟萬分的哭嚎起來:「姐姐,姐姐,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你派盛老爺去接妹妹過來陪你,為何你不多等等我,連最後一面也不給我見!姐姐,我苦命的姐姐啊,咱們倆同年同月同日生,長得一模一樣,為了養我你從小賣身為奴,我卻靠著姐姐白吃白喝,姐姐你這麼好,老天爺若要討命,該討的也是我,為何要收了姐姐!」

  蘇梨哭得肝腸寸斷,這邊的下人立即都明白了她的身份。

  雖然不曾聽說二太太芍藥有個孿生妹妹,但看她長得這麼像,哭得又這麼傷心,應該是真的了,只是芍藥不曾對府里的人提過妹妹而已。

  蘇梨不停地哭,不停地訴說姐姐的好,盛元慶滿腹疑竇地從正房趕過來,在二道門前聽到蘇梨的哭聲,盛元慶眉頭一皺,這個芍藥到底在搞什麼,讓她去晉城她怎麼跑回來了,還鬧了這一出?

  盛元慶繼續往外走,然後,他看到了神色複雜地站在芍藥一旁的殷翃。

  殷翃不知盛元慶是何許人,盛元慶一個擅長結交官員的世故商人,怎麼可能不認得殷翃這位地方大員?有次他與晉城的一位朋友在茶館喝茶,殷翃騎馬從街上路過,友人指著駿馬上的男人告訴他那就是赫赫有名的總兵大人,盛元慶看了一眼,從此就記住了殷翃。

  但盛元慶先假裝不認得,由盤子介紹了身份後,盛元慶才上前朝殷翃行禮:「總兵大人大駕光臨,草民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殷翃眯著眼睛打量盛元慶。

  小美人口口聲聲叫他盛老爺,殷翃想像的便是一個大腹便便五十來歲的富商老爺,現在見了人,殷翃才發現這位盛老爺可能只比他大了三四歲,長得儀表堂堂溫文爾雅,倒有幾分文官老爺的氣度。

  女子最容易被男人的外貌哄騙,莫非小美人見過盛老爺,才不肯相信此人是壞人?

  短短一面,殷翃想了頗多。

  「廢話少說,本官過來是想找府上二太太商量納李二姑娘為妾之事,這人之前活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死了?」

  盛元慶聞言,心中百轉千回,目光已朝「李二姑娘」投去。

  蘇梨似乎也想知道答案,柔弱的身子伏在棺木上,紅著眼圈淚光點點地朝盛元慶看來,美麗的眸子裡裝滿了無限悲傷。

  殷翃以為她在傷心姐姐的亡故。

  盛元慶以為芍藥在哭總兵大人要拆散他們二人,她在前往晉城的路上被殷翃看上強壓回來要納她做妾,無奈之下只好按照他安排的身份演起戲來。

  猜到了芍藥的用意,盛元慶垂下眼眸,不無悲痛地重新解釋了一番盛二太太的死因。

  盛元慶心思縝密,他既然要芍藥假死,這件事便做的漂漂亮亮,該滅口的都已經滅口,活著的都是被他攥了身家性命的絕不會背叛之人,除非有人去請京城的錦衣衛來查此案或許能查出些端倪,否則本地官員誰也查不出究竟。

  殷翃根本不關心盛二太太的死活,他急著回晉城做事,並沒有多少時間耽誤在一個商人之家。

  殷翃本計劃提了親便帶小美人回晉城那邊操持納妾之禮,現在小美人的姐姐死了……

  殷翃看向小美人。

  蘇梨伏在棺木上,嗚嗚地哭。

  盛元慶走過去,嘆息著安慰道:「離草姑娘,是我們盛家對不起二太太,二太太在世時曾經對我與老太太說過,說她最在乎的便是你這個妹妹,如今二太太死了,她最放不下的人肯定也是姑娘。倘若離草姑娘不嫌棄,盛某願收你做義妹,代二太太照顧你,等你孝期過後,再操持你與總兵大人的婚事。」

  蘇梨哭聲一頓,埋在袖子下的嘴角諷刺地上揚。

  她就知道,盛元慶發現殷翃要納她做妾後,心裡或許會不舍,但一定不會為了他的一己私慾而放棄結交殷翃的大好機會。

  蘇梨確實要繼續利用盛元慶一段時間,用以增深殷翃對她的感情,現在她身份卑微殷翃初次見她對她只有**故而只想納她做妾,時間長了感情處出來了,殷翃府上又沒有妻子,蘇梨使使勁兒,說不定殷翃就願意娶她為妻了。

  更何況,蘇梨留在盛家,還可以再想辦法挑撥盛元慶、盛仲常的父子關係,一箭雙鵰。

  「多謝盛老爺美意,只是我現在好難受,這些事以後再說好嗎?」蘇梨嗚嗚地道。

  盛元慶表示理解,回頭招待殷翃:「大人,天色已晚,大人遠道而來,今晚就宿在舍下如何?」

  殷翃審視地打量盛元慶。

  之前殷翃對盛元慶照顧小美人的動機猜測有二,一是盛元慶想養肥小美人將來送出去攀附權貴,一是盛元慶自己想納了小美人做妾,現在盛元慶痛痛快快同意讓小美人做他的妾室,長得又不像好色之徒,殷翃便選擇了第一個猜測。

  殷翃並不想給盛元慶攀附,小美人姓李不姓盛,既然二太太死了,他納小美人做妾根本不需要盛元慶的同意。

  「去收拾房間吧。」殷翃先答應了今晚宿在盛家。

  盛元慶派總管去安排,並特意提醒管家將離草姑娘的客房與殷翃的客房安排在一起。

  這下子殷翃更不懷疑盛元慶對小美人有占有之意了,但殷翃依然不喜盛元慶的為人。

  盛元慶又喊來兩個丫鬟,扶著哭泣不止的蘇梨去客房更衣。

  三女走在前面,盛元慶陪著殷翃跟在身後。

  路上盛元慶又感慨了一番姐妹倆的可憐身世,加深殷翃對這套說詞的信任,免得殷翃懷疑離草與芍藥本是一人。

  殷翃沒想那麼多,正常人也不會一下子懷疑那麼遠,殷翃擅長帶兵打仗,內宅事宜他很少費心也懶得多想。

  蘇梨去更衣時,盛元慶隨殷翃去了隔壁的客房。

  殷翃坐下喝茶,盛元慶站在一旁,低聲詢問道:「大人當真想納離草做妾?」

  殷翃瞪眼睛:「怎麼,不可以?」

  盛元慶搖頭道:「當然可以,只是按照禮法,離草與二太太是親姐妹,二太太亡故,離草當服九個月的大功,九個月內不得婚嫁,所以還要請大人再等九個月,等離草守滿九個月,草民再為她操持出嫁事宜。」

  殷翃冷笑道:「這就不必你費心了,等二太太下了葬,本官會接離草去總兵府服喪。」

  盛元慶真心替他考慮道:「大人這麼做,草民相信大人是一片好心,可離草無名無分地住到總兵府,外面難免會傳出閒言碎語,離草的名聲受損不要緊,就怕連累大人的官譽。」

  殷翃想到了京城的那堆喜歡彈劾官員的御史,皺了皺眉。

  盛元慶繼續道:「不如就讓草民認離草姑娘為義妹,屆時草民會安排離草住到晉城的宅子,大人想念離草時,只需假稱來草民府上喝酒,這樣大人既可時常與離草見面敘舊,對外又可堵住百姓悠悠之口,何樂而不為?」

  殷翃雖然不喜盛元慶,竟也覺得這法子不錯。

  盛元慶的目的是攀附他,但幫不幫忙得看他的意思,他不給盛元慶行方便,盛元慶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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