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讓蘇梨給丁海、丁建軍這對兒見錢眼開、狼心狗肺的父子倆做飯是不可能的。

  丁小麗房間有個小鬧鐘,才早上五點多,蘇梨剛想關燈在黑暗裡琢磨這一世該怎麼過,忽然注意到丁小麗的房間有個簡陋的衣架,衣架上掛著一套淺藍色的工作服。

  那是服裝廠女工的套裝。

  看來丁小麗還沒有與陳彪定親,靈珠展現的記憶中,丁小麗定了親就不在服裝廠打工了。

  蘇梨鬆了口氣。

  宋漪蘭有娘家撐腰,公公戚勁也完全支持她,宋漪蘭抓住戚驍臣的錯和離很容易,丁小麗不一樣,陳彪是個狠人,娘家這幾個要麼見錢眼開要麼懦弱無能,丁小麗身邊又沒有能保護她的丫鬟,真結婚了很難離婚。

  丁小麗勤快愛乾淨,小小的房間打掃地整潔有序,桌子上放著一個舊錢包,蘇梨走過去,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兩毛錢。蘇梨很失望,手裡有錢的時候覺得錢就是個數字、工具,現在變成窮光蛋了,蘇梨才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蘇梨坐下,翻翻抽屜,裡面居然有個圓形的小鏡子,壓在一個紅皮日記本上。

  蘇梨撿起小鏡子,照向自己。

  與宋漪蘭那世一樣,這次蘇梨也變成了她自己的容貌,五官略有調整,從甜美活潑的小梨花變成了嬌美柔弱的小丁香,又軟又乖看著就好欺負。想到丁香濃郁的香氣,蘇梨抬起胳膊聞聞自己,還是她的梨花香,但比以前更香了,也許挨著她近一點便能聞到,不用像戚凌雲那樣緊緊抱著她陶醉地深吸。

  照完鏡子,蘇梨打開那本紅皮日記。

  她以為丁小麗過得這麼慘,一定會在日記本里各種抱怨生活,翻了幾頁,蘇梨卻發現每一頁日記都陽光滿滿,譬如星期一的天很藍,星期二多做了幾件工,星期三走在路上揀到一個釘子可以留著賣廢鐵……

  每頁內容都不多,蘇梨翻著翻著,翻到了昨晚最新的日記:[明天又是15號了,上個月加了五個夜班,這個月工資應該能拿二十二塊五毛,媽媽說了,整錢給她,零錢我可以自己留著,兩塊五,買什麼呢?]

  工工整整的字跡,卑微到可憐的心愿。

  蘇梨撕掉了這頁日記。

  什麼兩塊五,這些錢都是丁小麗掙的,丁家人一分錢都別指望再從她手裡搶走。

  。

  服裝廠、鋼廠是白水鎮外的兩大廠,普通工人都是早上八點上班,晚上六點下班。

  丁建軍睡到七點十分才醒,出來準備刷牙才發現飯桌上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擺好他的早飯。

  是沒端出來嗎?

  丁建軍打開鍋蓋,大鐵鍋里乾乾淨淨連滴水都沒有。

  這是沒做早飯?

  丁建軍氣得去敲東廂房的門。

  砰砰砰敲了好幾下,丁建軍才發現門上掛著一把小鐵鎖!

  「一大早上你敲什麼敲?」丁海一條腿劃著名圈走了出來,嘴巴有點歪,說話還能聽清楚。當年他摔成了半身癱瘓,還好摔得不是最嚴重的那種,養了幾年勉強能生活自理了。

  丁建軍氣憤道:「小麗出去了!死丫頭沒做早飯!」

  丁海一聽沒有早飯吃,也生氣了,他餓,女兒不見影,丁海讓兒子去小賣部給他五個肉包子。

  白水鎮上的小賣部不但賣日常雜貨,也有一些常見的熟食賣。

  一個肉包子兩毛錢,五個就是一塊,丁海上個月的工資出去吃喝玩樂早花乾淨了,昨天才費盡唇舌從王海霞那裡討出兩塊兒錢買煙抽,他可捨不得拿出來給老頭子買包子。

  「我沒錢了,爸你給我兩塊。」丁建軍朝靠在門口的老頭子伸手。

  丁海藏了點私房錢,但他也不想拿出來,大嗓門吼兒子:「王八犢子跟我要錢來了,我跟你媽起早貪黑供出你一個大學生指望你干出點事來孝敬我們,結果你賺了錢一分不往家裡添還反手跟我要!你個鑽進錢眼裡的玩意,昨天你媽才給你兩塊錢,你跟我要什麼要?趕緊去小賣部,去晚了只剩菜包了!」

  丁建軍是讀書人,他要臉,被老頭子一罵左右鄰居都聽見了,再吵下去老頭子罵得更難聽,丁建軍咬咬牙,隨便刷兩下牙梳梳頭髮這就去了小賣部。

  他來得晚,肉包真的都賣完了,丁建軍只好買了七個菜包子,他自己吃兩個,剩下五個送回家。

  「只有菜包,爸你將就吃吧,我要遲到了,先走了。」

  丁建軍將一袋子菜包塞到丁海手裡,騎自行車離開家門還能聽見老頭子的罵罵咧咧。

  大清早挨了罵,丁建軍臉黑的像鍋底。

  他把這筆帳算在了妹妹頭上。

  蘇梨六點多就出門了。

  她在白水鎮繞了一圈熟悉環境,然後揣著兩毛錢去了小賣部。

  七點左右的小賣部很熱鬧,都是沒時間做早飯買熟食來的,蘇梨排在隊伍尾巴,她也不知道兩毛錢能買到什麼,心裡有點虛。

  她穿著丁小麗的那套淺藍色的工作服,寬袖子寬褲腿,一點都顯不出年輕女孩的身形,但蘇梨膚色白,像城裡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這種白在鄉村非常少見,所以凡是從蘇梨身邊路過的人,都會盯著她看一會兒。

  都是一個鎮子上的,多多少少認識,有人與她打招呼,蘇梨就客氣地笑笑。

  蘇梨身後漸漸也排了幾個人。

  終於輪到蘇梨了。

  小賣部女老闆笑眯眯問她買什麼。

  蘇梨問過包子價格,掏光積蓄買了兩個菜包。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蘇梨提著兩個菜包往外走,快要經過隊伍尾巴,有人朝她吹口哨,流里流氣的。

  蘇梨抬頭,看到兩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他們都穿著印有鋼廠字樣的深色工作服,長得高高壯壯,五官也算陸正,只是曬成了古銅色,笑起來憨憨傻傻的,剛剛還敢朝她吹口哨,她一看過來,兩人又假裝左看右看,倒是排在兩人前面穿同色制服褲子、黑襯衫的男人,頗有興趣地打量起她來。

  蘇梨最後注意到他,是因為剛剛他低著頭在點菸,現在他露出臉,蘇梨愣了愣。

  這人長得很帥,氣質也不像純粹干體力活的,嘴裡叼著煙微微眯著眼眸看人,又痞又野。

  蘇梨瞪了他一眼。

  男人笑了,取下煙問她:「哪家的?」

  蘇梨會回答他才怪,頭也不回地繞過尾巴這三人,朝服裝廠的方向去了。

  服裝廠在白水鎮東邊,鋼廠在西邊,截然相反的兩條路。

  陸延默默地盯著她的背影。

  「陸隊你什麼意思,看上她了?」宋陽趴在他肩膀上,嬉皮笑臉地問。

  陸延沒說話。

  宋陽對著小美人的背影感慨:「早知道出來一趟就能碰上這麼漂亮的小丫頭,咱們該多逛逛的。」

  三人都是外地人,住在鋼廠,鋼廠里也有小賣部,早上陸延去買煙發現他抽的那個牌子沒貨了,陸延才第一次來了鎮上的小賣部,宋陽、劉武是他的煉鋼二隊的小工,見隊長要出去搭伴跟了出來。

  「碰上有什麼用,人家又看不上咱們。」劉武瓮聲瓮氣地道,天生憨嗓門。

  宋陽:「飽飽眼福也比天天看你們一群粗漢子強。」

  劉武:「你是說你自己不夠粗?」

  宋陽回頭敲他,陸延沒管這倆孫子,隨著隊伍往前走了。

  。

  走出白水鎮就能看見服裝廠,路上全是走路、騎車去上班的女工,有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也有四十多歲的已婚婦女,大家都穿一樣的淺藍色制服,遠看很難分清誰是誰。

  「小麗,你怎麼買包子吃,今早沒做飯?」

  有與丁小麗交好的女孩走過來,奇怪地問蘇梨。

  蘇梨認得她,是丁小麗在服裝廠最好的朋友,名叫馬芳芳,家裡也住白水鎮,陳彪追求丁小麗的時候,馬芳芳跟著占了很多便宜,所以經常幫陳彪創造他與丁小麗獨處的機會。丁小麗怕陳彪,陳彪幾次追求不成功,才叫人去丁家提親。

  蘇梨吃完最後一口包子,淡淡道:「不想做。」

  馬芳芳驚訝問:「那你爸你大哥吃啥?」

  蘇梨還沒說話,後面轟隆隆好大一陣響,蘇梨還以為這年代就有跑車了,回頭一看,看到一輛在鄉間土路上帶起一長溜灰塵的紅色摩托,那摩托漸漸放慢速度,最後停在了她與馬芳芳前面幾步。車主做了一個自以為很帥的撐車姿勢,回頭朝蘇梨笑:「又遇見了,走,我捎你們過去!」

  這人就是服裝廠廠長的獨子,陳彪,三十歲在鄉村屬於老男人了,他會趕時髦,頭頂染了一嘬紅毛。他長得不錯,又有錢,便成了這一帶年輕女孩們心中的白馬王子,她們好像都認為陳彪前面的老婆自己有問題才會挨打,換成她們一定會讓陳彪變成三好老公。

  馬芳芳用三十年後粉絲們看偶像似的眼神驚喜地看著陳彪。

  陳彪笑容曖昧地看向蘇梨。

  蘇梨打死他的心都有。

  戚驍臣對宋漪蘭用的是冷暴力,陳彪卻屢次朝丁小麗拳腳相加,作為渡劫的花妖蘇梨不能犯法,可她一定不會讓陳彪順順利利地做上什麼成功企業家,踩著女人的血瀟灑快活。她要讓陳彪家財散盡、身敗名裂、不得善終,比戚驍臣還慘千百倍!

  無視陳彪的邀請,蘇梨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馬芳芳拉住她,小聲勸道:「經理好心搭咱們,你給他個面子嘛。」

  蘇梨甩開她手,諷刺道:「你稀罕你去啊,還是怕我不去陳經理就不捎你?」

  馬芳芳就是這麼想的!

  她長得一般,如果不是她與丁小麗關係好,陳經理怎麼會特殊對她?

  但心思被人當著那麼多女工的面說出來,馬芳芳臊得臉紅成了豬肝色,都快哭了。

  蘇梨看向陳彪。

  陳彪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蘇梨收回視線,加快腳步去了服裝廠。

  她不會用縫紉機,裝也裝不來,趴在桌子上拖延時間,女班長過來問她為什麼不幹活,蘇梨就說肚子疼。女班長顧忌陳彪在追她,沒有給臭臉,繼續監督別人去了。

  中午發工資,蘇梨領了二十二塊五毛錢,領完就去跟女班長辭職。

  女班長不懂發生了什麼。

  蘇梨試著問:「可以把我這個月前半月的工資發我嗎?」

  女班長按照規矩道:「那不行,下個月發工資時你再過來領吧,不過你幹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辭職?」

  蘇梨笑了笑。

  為什麼,當然是不想給陳彪更多騷擾她的機會。

  離開服裝廠,蘇梨隨便逛了幾圈,然後去了鎮上的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