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燕門女將(51)

  魏衡頭也不回地衝進正殿,他壓根沒注意到,他前腳剛進正殿,身後「負隅頑抗」的燕蘭時和江浸月突然戰鬥力大減,不出幾招便被侍衛生擒,直接扔出長生觀。閱讀

  「噗通」兩聲重物落地聲,黎落和江浸月被丟出長生觀,摔得四仰八叉毫無形象可言。

  面對觀外一臉震驚的老臣和眾妃嬪,黎落訕訕一笑,還沒來得及解釋,皇后突然怒道:「你們倆這是幹什麼!長生觀也是你們能進得的!來人,把她們倆給本宮抓起來!!!」

  黎落一愣,她下意識望向燕後。

  燕後沖她眨了眨眼睛,黎落立刻反應過來,她對這一切是知情的。

  被侍衛抓起來時,黎落在心裡感慨,這宮裡簡直人均奧斯卡影后,沒點演技都混不開了。

  「姑姑!姑姑!」黎落一邊假意掙扎一邊配合道,「表哥不能有事,我也是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我沒想傷人,只想把表哥帶出來……」

  「胡鬧!陛下和太子是父子,就算陛下氣惱太子,又不會傷他性命,你們這一出……太胡鬧了!」

  「啊?」黎落錯愕道,「可衡王殿下告訴我,陛下要殺了表哥。」

  燕後皺眉:「衡兒也是關心則亂……他怎麼還沒出來?」

  黎落掃了一眼四周,發現陳子規不見了。

  此時的長生觀正殿,魏衡一腳踹開大門,衝進去後,第一眼看到身穿道袍的魏帝坐在神像前的蒲團下,背對著他正在打坐。

  殿內除了他沒有旁人,安靜得有些詭異。

  魏衡隱隱覺得不太對勁,但進都進來了,他必須得把戲演下去。

  想到這裡,他立刻對著魏帝的背影跪下:「父皇,請您寬恕六弟,我代六弟向您發誓,絕對會對剖心煉丹之事守口如瓶,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這話看似在為魏崇求情,實則把魏崇推向了風尖浪口。

  魏帝一動不動。

  「父皇,看在六弟這些年勤政愛民的份上,請您饒恕他!六弟或許不是個孝順的兒子,但他將來一定會是個民心所向群臣愛戴的好皇帝,就算是為了大魏的臣民,也請您不要責罰他!」

  魏帝依然沒有動。

  魏衡心裡的不安達到了頂點,他試探性地起身走到魏帝跟前,在看到魏帝瞪圓了眼睛,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不止,渾身卻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時,他心頭大震。

  還沒等他有所動作,脖子上一涼,一把劍抵住了他的咽喉,魏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難為五哥了,為了逼我上絕路,不惜以身犯險。」

  魏衡扭頭,魏崇站在他身後,七日不見,他除了蒼白憔悴一些,神色中並無被禁足的頹廢,只有那雙眼,像浸滿了寒霜。

  而他後面,自己帶進來的兩名侍衛已悄無聲息地被抹了脖子。

  看著這一幕,魏衡哪還有不明白自己中計了的道理,他今日當著宮中眾人的面,打著救太子的名義衝進來,長生殿中無論誰死了,誰傷了,都會被歸咎到他身上。

  眼下不知道為何無法動彈的魏帝就是一處現成的陷阱,他則在不知不覺中跳了下來。

  只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步步為營,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到底是從哪一步開始出了問題。

  兄弟倆對峙半晌,魏衡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派曹美人栽贓誣陷我那天。」

  「所以我今天走不出去了,對嗎?」

  「……」魏崇沉默了一會兒,不答反問,「皇位,真的這麼重要?」

  魏衡冷笑:「你從出生就被立為儲君,唾手可得的東西對你來說當然不重要。」

  「那以往種種都是假的?」魏崇問,「你待我的那些好,待母后的那些好,都是假意?」

  魏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魏崇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很清楚,只要手中的劍劃下去,魏衡一死,一切就結束了。

  可看著眼前人,他想到的是小時候在坤寧宮,六歲的他因為貪玩做不完課業,被母后罰抄一百遍經論,抄不完不許吃飯,是九歲的魏衡在袖子裡藏了糕點,偷偷塞到他手裡。

  有一年下大雪,他非要拉著魏衡在外堆雪人,回來魏衡便發了一場高熱,氣得燕後狠狠抽了他一頓軟鞭子,是病中的魏衡聽到哭聲,跌跌撞撞跑出來用身體護著他,還把責任全都攬下來,揚言要打一起打,要罰一起罰。

  還有他長大了一些,經常偷偷跑出宮遊玩,每次都是魏衡替他打掩護收拾善後,兄弟倆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知道該用什麼說辭應付燕後,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個朝夕相處二十多年的人,跟他雖不是一母所出,但感情遠勝同胞兄弟。

  可也是這個被他視為至親的人,一次又一次想將他推上絕路。

  「技遜一籌,我無話可說,你動手吧。」魏衡將手中的刀丟在地上,閉上眼睛等死。

  他越是這麼說,魏崇的手就抖得越厲害,許久,他猛地撤回長劍。

  魏衡立刻睜開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魏崇說,「但你必須離京,發配琅琊島,且終生不得離島,我會派人盯著你,你若是還不安生,我絕不會再心慈手軟!」

  魏衡怔怔地盯著他看,好一會兒才應下來:「好。」

  魏崇一招手,立刻有侍衛上前,一左一右鉗住魏衡,作勢要將他帶下去。

  魏衡卻想起什麼似的:「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魏崇抬頭:「你說。」

  魏衡開口,然而「燕蘭時」三個字剛出口,身後有凌厲的破空聲傳來,他胸口驟然一痛,低頭一看,一支箭從背後穿透他的心臟。

  魏崇大驚失色,迅速越過魏衡往他身後一看,陳子規不知道什麼時候潛了進來,手裡還握著弓箭,對上魏崇震驚的眼神,他連忙說:「太子殿下,此人詭計多端,放走他就是留下隱患,切不可一時心軟放虎歸山啊!」

  魏崇來不及斥責他,眼看魏衡口中溢出血沫,身形搖搖欲墜,他連忙接住他:「五哥!」

  魏衡倒在他懷裡,看向陳子規的眼神滿是不甘和怨恨,他想說點什麼,顫著手指向陳子規,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長生觀的門被人從外面撞開,陳子規聽見動靜迅速扭頭,發現是黎落和江浸月帶著侍衛闖了進來,他鬆了口氣,快步朝黎落走去。

  還好,順利解決了魏衡這個隱患。

  否則他繳械投降後把自己供出來,自己就無法繼續待在燕蘭時身邊了。

  雖然冒險殺了魏衡肯定會被追責,但有燕蘭時護著,他最多是被打幾十個板子。

  一念及此,陳子規奔向黎落的腳步越發輕快。

  可還沒等他走近,一柄長劍裹挾著強勁的風聲直衝他而來,狠狠穿透他的胸腹,力道之大,幾乎沒柄而入。

  陳子規腳步一頓,劇烈的疼痛自腹腔中炸開,他腿一軟,瞬間跪了下來,低下頭,從沒入他腹腔一半,只剩下一半的劍柄中認出那是江浸月的劍。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把劍,又抬頭望向匆匆趕來的燕蘭時,在她靠近時,他下意識伸出手,然而燕蘭時跟沒看見他似的,直接越過他奔進正殿中,衣擺帶起的風撲了他一臉。

  陳子規:「……」

  一雙靴子在眼前停住,陳子規艱難地抬起頭,江浸月站在他跟前,嘴角噙著一抹森冷的笑:「陳子規,你也有今天。」

  燕後和太子妃攜著秦閣老薑太傅等人走進長生觀中時,院中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首,多是衡王帶來的侍衛,進了正殿,魏帝仰躺在地上,瞪圓了滿是血絲的眼睛無法動彈,而太子抱著早已氣絕身亡的衡王,哭得悲慟至極。

  「這、這怎麼回事?」燕後崩潰地撲上去,「衡兒?衡兒?」

  太子哽咽道:「五哥為了救我,跟父皇起了爭執……被父皇所殺。」

  「那陛下……」

  「父皇急火攻心,怕是……」

  燕後扭頭沖外面喊:「來人,快傳太醫!!」

  魏帝聞言,眼睛睜得更大了,他胸口猛烈起伏了兩下,腦袋一歪,暈死過去。

  正殿中亂成一團。

  黎落走出正殿,正好目睹了江浸月把劍從陳子規身上拔出來那一幕,血濺了一地,陳子規本來跪在地上,劍一離體,他立刻軟綿綿癱倒在地,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黎落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陳子規口中不斷有鮮血溢出,他似乎難受至極,掙扎著伸手去抓黎落的褲腿:「蘭……蘭蘭……」

  黎落不為所動。

  「你都……知道了?」短短几個字,陳子規說得分外吃力。

  「嗯。」

  「……」他眼中的光迅速暗淡下去。

  黎落最不忍心看人之將死時絕望的神態,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走到這一步,有再多遺憾和悔恨都來不及了。

  她在陳子規身邊蹲下:「事到如今,什麼都別說了……我會帶你走,不會把你留在京城,你想去漠北,還是想回金城?」

  陳子規死死攥著她的褲腿,眼中溢滿淚水:「金……城……,我娘……把我葬在我娘……身邊……」

  「好。」

  陳子規急喘兩口氣,額頭上青筋暴起,一陣劇烈的痙攣後,他徹底沒了聲息。

  黎落嘆了口氣,捂住他的眼睛,緩緩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