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老龍坡,已經過了午時。
楊木匠已經累的快要走不動了——他娘在走到多一半的時候就體力不支,全靠他拉著才勉強走了過來。
他自己走就夠累的了,還得拉著老娘,心中的怨氣怒氣那是一股股的往外冒:該死的王三妮!該死的鵲仙!!等下他非得親手撕下她那麵皮不可!裝神弄鬼的作弄誰呢!他楊木匠可不是那愚夫愚婦,可以隨意哄騙的!!
好不容易到了老龍坡,楊木匠看了看前面一片荒山野嶺,他忍不住陰陽怪氣道:「咱也到了老龍坡了,鵲仙大人呢?」
照他看,這王家就是另外攀了高枝兒想悔婚!畢竟,王三妮雖然是個村姑,可那一張臉著實好看。要不然以他的條件,鎮上多少姑娘任他選,幹啥同意娶一個二十二歲的老姑娘?
王老漢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得半空中有人搭言:「你們是在找我麼?」
毫無情感的冰冷語音,不太像是出自人口,從半空中傳下來。
王老漢和趙氏腿一軟,沒敢抬頭就直接跪了。
楊木匠雖也被嚇了一跳,可他心裡是真的不信神鬼的,只當有人在弄鬼,可當他抬起頭來時,便看到,離地十多米的空中,懸停著一隻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喜鵲,那喜鵲的毛髮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瑩瑩的光芒,如神似聖。
巨大喜鵲那一雙金黃的眼珠正定定的看著他,不帶任何情緒,真的……好嚇人啊!!
楊木匠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他的腿腳都開始不自覺的哆嗦,嘴巴張合,眼睛瞪大:「啊、啊啊……妖怪啊!!!」
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之後,連身邊的母親都顧不上,楊木匠被嚇的連滾帶爬的跑了……
楊母本來就累的要死,半靠在兒子身上,勉強保持著平衡,如今楊木匠一跑,她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都來不及喊痛,她趕緊爬起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鵲仙饒命!鵲仙饒命!我兒子年輕識淺,有眼不識真神,怠慢了鵲仙大人!我願奉上大三牲祭祀,求鵲仙大人,寬恕我兒罪過!」
巨大喜鵲沒搭理她,目光轉向王老漢和趙氏:「你們是來找三妮的?三妮如今是我的人,她的事情,你們不得插手。」
「謹遵鵲仙大人之命!」王老漢和趙氏磕了三個頭,異口同聲道。
鵲仙「嗯」了一聲:「三妮給你們求了情,之前的事情便既往不咎。之後,三妮會跟著我住在靈芝岩,你們若是無事,便下山去吧。」
說完,鵲仙的目光轉向楊母:「念在你一片慈母之心,小三牲祭祀即可,但若是你兒子之後再出言不遜,可就不是這般小懲大誡了。」
楊母連連磕頭,直說「鵲仙慈悲」。
等幾人再抬頭時,已經看不到鵲仙的影子了。
緩了好一會兒,趙氏才把楊母攙起來,一行三人慢慢往回走。
…………
鵲仙真的存在!
等到王、楊兩家人從老龍坡回來之後,這個消息就以風一樣的速度向周圍傳開了。
楊木匠當時被嚇的狼狽逃竄,回到家後,想起自己當初的表現,他就又羞又怒——這世界上怎麼可能真的有妖怪?!
最關鍵的是,遇到妖怪之後,他的表現都被王家人看在眼裡!
他還丟下他娘不管!!
恐懼退去,理智回籠,楊木匠知道,自己這次算是丟大人了。
一個不慎,連名聲都要沒——膽小確實算不得什麼,可若是被人說上一句「不孝」,那可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還有他娘,這兩天對他也不如以往那樣親熱了!
可再怎麼不高興,楊木匠也只是無能狂怒,他不敢找王家的麻煩——他可沒忘了,侍奉鵲仙的那個丫頭是王家人!
他更不敢對母親不敬——這幾天他一直跟在母親身邊,力圖表現,希望能讓母親忘記老龍坡上的事兒呢!
與楊家相反,王家幾乎所有的人都很高興。
鵲仙回來了!
哪怕三妮住在老龍坡也不要緊,都是一家人,求上門去,難不成那丫頭真的就撒手不管?
三妮不是那樣的人。
趙氏如今正笑呵呵的招待客人呢。
這客人姓錢,是鎮上周舉人的夫人,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
周舉人在鎮上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雖然在科舉之途中止步舉人,但也捐了官,算是官身。他還有位一母同胞的哥哥,如今已經是知府。
周舉人的心思不在仕途上,他就好賺錢。
如今,他名下良田無數,在新式紡織機興起之後,還開辦了一家織造廠!
家裡有錢有權的周舉人,唯一的煩惱就是,他都快要不惑之年了,膝下依然空虛的很。
別說兒子了,就連女兒都沒得一個。
這可不是錢夫人善妒,畢竟,在三年無所出之後,錢夫人就把自己的丫鬟里挑了兩個身家清白、相貌清秀的當通房,說好了的,只要生了孩子,無論男女,都提做姨娘!
十年前,周舉人的母親尋了好幾個好生養的女子接進了府,依然沒有消息。
五年前,周舉人甚至還接了兩個生育過的寡婦進府,照樣無聲無息。
這要是有人懷孕流產生不下來,那確實說明周舉人後宅不寧;可二十餘年下來,周舉人的妻妾一共十多人,就沒有一個傳出孕信的。
問題究竟在誰那兒,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
無獨有偶,周舉人的兄長家,也子嗣艱難的很——他兄長如今已經年五十,膝下只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兒子。
他便是想要過繼侄子都不行。
至於宗族內其他的孩子,周舉人嫌血緣太遠,不樂意。
錢夫人本來已經認命了,可鵲仙的消息傳開之後,錢夫人的母親說什麼都要讓她來王家走一趟,求鵲仙賜下一個孩子!
錢夫人其實不太信這些,可她母親說自己小時候見過鵲仙,說的信誓旦旦,錢夫人將信將疑的來了。
反正就算空跑一趟也不過是白花些錢罷了,她家老爺能掙,那麼多的銀子,要是沒個孩子,將來不定便宜了誰呢!
所以,錢夫人帶著禮物來了。
她沒敢直接上老龍坡,而是先來了王家。
錢夫人所謂的「薄禮」,那直接就閃花了王家人的眼!
十兩一個的銀錠子,整整有五個!
最新出來的印花布,整整十匹!
送出這樣多的禮物,錢夫人的要求只是讓王家人帶著她去拜見鵲仙大人!
趙氏的手都哆嗦了,王老漢更是不停地吧嗒著菸袋鍋子,哪怕裡面是空的——今年家裡收成不太好,又置辦了兩份賠禮,家裡的錢都用得差不多了,本來還說送大孫子去學門手藝,如今也沒了指望,可要是能有了這些……
王老漢和趙氏對視了一眼,下定了決心:這一趟必須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