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咱們真的要去西洲嗎?」
剛一進入世界,蘇長悅就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
是吳大栓的妻子,趙氏。
她今年五十五歲,可頭髮已經近乎全白了,臉上也全都是皺紋,說是七八十歲都有人信的。
「嗯。」蘇長悅沉悶的應了一聲。
趙氏臉上頓時就多了幾分害怕:「那得走多少天啊……一千多里路……再說了,也不知道西洲是啥地方……」
「到了西洲,咱就有地了!有地就能攢錢給有田和有糧娶媳婦!」模仿著原主的語氣,蘇長悅說,「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呢!天也不早了,趕緊睡吧,明兒個還得收拾行李呢!」
說著,蘇長悅翻了個身,不說話了。
趙氏沉默了一會兒,也躺下了。
蘇長悅知道她沒睡著——呼吸時粗時細的,還不停的翻身,偶爾還忍不住哽咽兩聲,也不知道是故土難離,還是害怕遙遠的路途。
蘇長悅沒再開口說話,原主也不是會安慰人的性子,她閉著眼睛,像每次進入任務一樣,先把原主的記憶和人際關係再看一遍。
四個兒子就不用說了,老大有金的媳婦姓李,嫁過來之後一共生了四個孩子,可是其中兩個都沒能養大,不到一歲就沒了,如今有一個八歲的女兒花丫,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來旺。
花丫就是在路途中被賣掉的小姑娘。
老二有銀的媳婦姓呂,從小就認識,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可惜等兩人到了歲數開始談論婚事的時候,呂家要的彩禮高,吳家壓根兒出不起,呂氏嫁給了別人。
在呂氏出嫁的第三年,她丈夫被抓去服徭役,累的狠了,回來之後大病一場,沒救過來,呂氏就成了寡婦。
呂氏的公公婆婆也去的早,她丈夫沒了,孩子才剛滿一歲,有銀也一直沒忘了她,就上門去提親,答應把那個兒子當親生的來養,就這麼成了家。
吳大栓和趙氏其實是不滿意呂氏的,不僅僅是因為她二嫁,還因為她帶著個拖油瓶,但想想娶媳婦要出的高昂彩禮,再加上有銀中意她,也就同意了。
如今有銀和呂氏已經成親八年了,期間呂氏懷過一次胎,結果在地里幹活兒累的狠了,孩子掉了,至今還沒能懷上。
趙氏看這個二兒媳婦就更不順眼了,家裡的活兒大多都吩咐給呂氏去做。
至於有田和有糧,都二十多歲了,還沒娶上媳婦,吳大栓和趙氏急的眼眶子都要冒火,可沒錢就是沒錢,哪怕每天都累個半死,也沒能攢下多少錢。
在官府貼告示讓人去西洲之前,吳大栓都考慮過,是不是讓哪個兒子去當上門女婿了……
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總不能讓兒子們打一輩子的光棍吧?
總得來說,這就是一家子普通人。
吳大栓的要求也被量化在契約上:帶著一家人平安到達西洲,去世前吳家人名下的地加起來要達到五百畝!
這個世界中沒有靈氣,只能安安分分的做任務,不能像上個世界一樣到處遊玩尋寶了,蘇長悅略有遺憾。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了,趙氏已經摸索著起來幹活了。
蘇長悅也沒賴床,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早飯就是一大鍋稀湯寡水的粥,作為一家之主,蘇長悅的那一碗粥最稠。
蘇長悅也親眼看到了原主的家人,第一感覺,瘦!
每個人都特別的瘦!
三個孩子更是頭大身子小,頭髮乾枯發黃,瘦骨伶仃的。
去西洲是很危險,但要是留在這裡的話,這幾個孩子也不一定就能養大。
蘇長悅忽然明白為什麼吳大栓一定要去西洲了——留在這裡,未來的日子一眼能看得到底,沒有任何希望。
吃過飯,蘇長悅就去收拾行李。
兩輛舊板車,一輛上面放著行李被褥——那被褥真的就是補丁摞補丁,稍微用力些就能扯成碎片的那種;另外一輛上放著乾糧和家裡比較重要的工具。
在這兩輛車的旁邊,還分別掛著四個帶蓋的木桶,這是用來裝水的。
從原主的記憶里看,前往西洲的路上還是比較平靜的,水源更是到處都是,經過城鎮村落的時候也可以去買糧。
畢竟這是遷移而非逃荒,難度要小得多。
等行李都收拾好了,家裡的糧食也都做成了乾糧,蘇長悅帶著一家人,踏上了前往西洲的路。
離開家的那一天,趙氏的眼眶都是紅的,她幾次回頭,看著漸漸遠去的茅草屋,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
「娘,你哭啥?爹都說了,等咱到了西洲就能有地種!三年免稅呢!收來的莊稼,都是咱的!」年歲最小的有糧最樂觀,樂呵呵的說。
「是啊,到了西洲,日子就好過了。」趙氏也不想在剛出發的時候就觸霉頭,抹了一把眼淚,強自露出笑容,說。
吳家是沒有錢買牲口的,這車只能人力拉著。
出門前就已經商量好,他們兄弟四個輪流拉車,誰要是實在走不動了,可以去車上稍微坐一會兒。
為著田地去往西洲的人並不少,但像吳家人一樣,拖家帶口全部都走的不多。
比如說吳大全家。
吳大全是原主的堂弟,有兩兒一女。他和原主一樣也是佃農出身,不過他運氣好一些,得了主家的賞,攢下銀子買了一畝田。如今,他把這一畝田分給大兒子一家,自己帶著還未成親的小兒子去西洲。
吳大全的媳婦去年沒了,去西洲的就他和小兒子,這父子兩個只拉著一輛板車,行李也不多。
出外的時候,熟悉的人一般會下意識的抱團,吳大全和他兒子看到蘇長悅她們一家後,都沒多考慮就拉著車湊了過來,跟著一起走。
「也不知道西洲是啥樣。」吳大全一邊走一邊說,「一去就給分五畝地,哪怕都是旱田,咱們也能多收些糧食。官爺們說了,去了之後前三年免稅,怎麼著也能攢下幾個錢。」
蘇長悅未搭言,反倒是有銀挺有興致的:「全叔,我聽爹說,除了分的五畝地,咱們還可以開荒,到時候開出來的新田也是咱們自己的?也能免三年稅?」
「那可不,要不是這樣,誰肯拋家舍業的去那大老遠的地方?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風險呢。」吳大全說。
「咱們這麼多人呢,有風險也不怕!官爺們不也說了,一路上都有人照應嗎?」拉著車的吳水生說。
他今年才十八歲,眼裡的光還沒被生活磨滅呢。
「就算有人照應,也照應不到咱們!」吳大全拍了兒子一下,「好好拉你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