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是這嗎?」
站在一條昏暗破敗的小巷裡,歸子慕看著眼前外牆斑駁的破舊樓房和發了霉的燈架子,一臉疑惑。
雖然臉上戴上了面具,但他總是能嗅到書頁發霉的氣息。
與他並肩站著的是歸子慕先前的狐朋狗友之一楊公子,出身世家大族,堪稱是世家公子中最放蕩形骸者。
與遮遮掩掩、渾身不適的歸子慕相比,楊公子坦坦蕩蕩,在大冬天還故作風雅,執了一柄灑上金粉的摺扇,搖頭晃腦地扇風。
「是這裡。」他顯然是這一塊的老熟人,「畢竟分桃短袖並不被正統認可,所以私下裡還是要做點偽裝的。」
楊公子將扇子「啪嗒」一折,有些驚奇地看著歸子慕:「你倒也是奇怪,往常最是討厭與我等交往,平時見了我都躲得遠遠的,這次居然主動找到了我頭上。」
自上次宴席之後,歸子慕就一直渾渾噩噩的。
兩個男人在一起的衝擊力對他來說,實在太大了。
因為心中那些紛亂繁雜的心思,他找上了楊公子。
聽了楊公子,他略帶嫌棄地偏頭避開楊公子的注視,含糊道:「我只是好奇,好奇兩個男人怎麼可能在一起。」
「怎了?」楊公子眼睛一亮,似是嗅到了八卦的氣息,「你瞧上了哪個男人?」
歸子慕皺眉道:「我才沒有這種癖好。」
但說話間,另一旁的手卻緊緊拽住了自己的袖口。
他剛剛……想到了禹喬。
見歸子慕否認,楊公子顯然很失望:「哦,我還以為你也瞧上了那位衛玉郎。」
「沒有。」歸子慕心跳加速,快速拒絕,但隨後又察覺到不對,「等等,什麼叫『也瞧上了』?」
面具之下,他抿緊了唇,面色森然。
楊公子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嗨,就玉郎那樣貌,男男女女的都喜歡,這不是很正常嗎?」
「我看你平日裡與她走得近,今日又突然問我分桃之事,還以為你也瞧上她呢?」
「其實吧,喜歡走旱道的,哪個心裡沒有不念著她?就那樣貌,就那身——」
楊公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拽住了衣領,抵在灰牆之上捏住咽喉。
純白色面具上兩個對稱的空洞下的是冒著森然冷意的眼眸在死死盯著他。
楊公子知道是自己說錯話了,一邊掙扎,一邊求饒。
等歸子慕鬆開他時,他直接跪倒在地,雙手捂住咽喉,止不住地乾咳乾嘔著。
「不可以這樣詆毀她。」
楊公子暗暗翻個白眼:「是我錯了。」
都跟著他來南風館了,還在這裝。
但歸子晟簡在帝心,不可得罪。
楊公子只能咽下這枚苦果,心裡酸溜溜地想,真是好命,有那麼個手握兵權的哥哥。
「我現在就帶你進去吧。」楊公子恢復後,收斂了那些心思,態度比先前更為恭敬。
「嗯。」歸子慕心思漂浮。
歸子慕原先瞧著這樓房外表破舊,但一推開門之後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雕欄玉砌,金碧輝煌,濃郁的脂粉香氣撲面而來。
歸子慕皺眉,直接搶了楊公子的摺扇,想要把這股甜膩濃郁的香氣扇沒。
楊公子帶著他上了二樓里的一個隔間。
歸子慕一邊扇著風,一邊四處打量。
來者大多衣裳華貴,都與他一樣戴著遮面的工具,各個懷中都攬著塗抹脂粉的秀氣少年,浮浪輕佻。
他立馬避開了眼神,只覺得全身不適。
等到了隔間後,一位稚嫩少年端著茶食過來,講話的嗓子吊著,哄得楊公子掏出來銀兩賞賜。
「好了,」歸子慕不耐煩地打發掉了那少年,「我要的答案呢?」
楊公子怪笑了兩聲,朗聲道:「這就是答案啊!你剛剛一路上來,不是看到了嗎?」
楊公子眼珠一轉,不懷好意道:「其實吧,人生短暫,更要及時行樂。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只要快樂,又有什麼問題呢?女子有女子的好,男子也有男子的妙。不趁著年少多多享樂,還想等到年過古稀嗎?」
歸子慕警惕道:「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只是替人來問問。」
楊公子還想攬著歸子慕的肩膀,替他介紹一兩個貼心人,讓這位一向高傲的公子哥也嘗嘗其中滋味,卻被歸子慕躲開了。
「好了,今日之事,不要同他人說起。」歸子慕嫌棄地拉開了距離,「我自己先離開了。」
他說完便走,徒留楊公子一人在這隔間裡「哎呦哎呦」地叫。
歸子慕匆匆下樓。
若剛剛樓中眾人都還假模假樣地端著君子的樣,現在就已經完全將禮義廉恥拋之腦後。
歸子慕無意瞟了眼,都嫌自己眼睛髒了,加快腳步趕緊離去。
等重新回到那條小巷中,他才鬆了口氣。
回去的時候,他在路上走著,被呼嘯而過的北風颳得臉生疼,頭腦也愈發清醒。
明明他那麼厭惡那些人的做派,恨不得遠遠避之,可禹喬也做了那樣的事,他卻捨不得遠離。
冬夜漫長且寂冷,恍然間這條街巷上就只有他一人在行走。
他驀然在這冷風中止住了腳步。
隱隱有打更人鳴鑼聲遠遠盪了過來,有節奏的「噔噔噔」三聲拉長,卻像是連叩了三下他的心門,逼問他心動否。
歸子慕的心驟然脹大。
是了,他是喜歡禹喬的。
不會有男子一直盯著他的兄弟,不會有男子不想讓他好友娶妻生子。
一切都有了很合理的解釋。
他喜歡她,卻不是兄弟間的喜歡,是想與她親昵無間、攜手到老的喜歡。
歸子慕頓悟之後,一步步地繼續往家裡走。
一步一想,步步皆是愛戀。
想開後,隨之而來的是濃烈得可以覆蓋全身的燥熱和神魂俱盪的愛意。
雖然禹喬身邊有那個討厭的扶風君,但卻可以知道禹喬是不排斥男子。
嘴裡的小虎牙樂得冒了出來。
哼哼,都是見不得光的,扶風君也不過占了個前頭的位置。
先前是兄長與禹喬最先相識,但和禹喬後面玩得最好的難道不是他歸子慕嗎?
先前秋日宴席,禹喬可是叫他剝的螃蟹,而不是叫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