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粉毛黛。」禹喬念了一遍花名,輕笑一聲,看向那位執扇的姑娘,「這花名倒是取得有趣,多謝姑娘出言解惑。」
那位姑娘手中的扇面又向上移了些,讓禹喬只能瞧見扇面旁那紅得幾乎能滴下血的耳垂。
她躲在扇面後,又補了句話:「無事。」
禹喬寬和一笑。
她注意到了這年輕女子身上衣服的面料很不一般,光彩動搖,令人炫目,是昂貴且少見的浮光錦。身邊圍著的人也多,有一種被追捧的感覺。
看來,這位年輕小姐的家境很不錯,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東珠。
禹喬這樣想著,卻被另一道更為刻薄的女聲引走了注意力。
「又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我聽都沒有聽說過,還是比不得飛鳥美人、綠雲。」
禹喬順著聲音看去,看到了一個長著吊銷眼的年輕女子,身上披金戴銀的,很是富貴的模樣。
她在心中輕嘖了聲。
好標準的惡毒女配長相,好濃的惡毒女配氣息。
估計是與那位以扇遮面的小姐有點矛盾。
「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禹喬只是低頭淺笑,握起案上那杯青玉菊花耳菊瓣杯,吹了吹茶水,看著茶水裡的黃菊上下浮沉,引用了《莊子·秋水》中的一句話來回答。
她低呷口杯中茶,被茶水苦到舌頭髮麻,恨不得立刻「呸呸呸」將苦味「呸」出,又灌下幾大壺清水,但顧及著席上眾人的視線都聚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在眾人面前裝了把大的,怎麼能就被這一杯菊花茶給毀了呢?
禹喬只能裝著雲淡風輕的模樣,將那一嘴的苦水咽下:「所謂貴賤,不過只是大多數世人的評判。花的本身並無貴賤之分。」
執扇的小姐終於將扇面放下了一點,露出了一雙水靈的桃花眼,向禹喬投來了感激的目光。
衣著富貴的吊銷眼被禹喬突然一說,還有點生氣,但看著禹喬那臉,那氣頓時也消了,只是看向了別處。
禹喬身旁還在抱著桂花糕啃的歸子慕卻呆滯了。
什麼東西?
他眼神中有著未被書本知識浸染的單純與疑惑,只是覺得禹喬好生厲害。
不過,他雖然沒有好好讀書,但消息廣通,也是各種宴會的常客,抱著菊花糕挨過去:「剛剛那位執扇的姑娘是右相荀隱之妹荀灌,有林下風氣,是帝京出了名的『第一才女』。那位吊銷眼是左相羅柄華的外孫女,這人說話不討喜,我就沒有記她的名字。」
說完後,歸子慕居然還有點小得意。
他探頭看了眼坐在禹喬另一邊的歸子晟。
他樣樣不如優秀的兄長,但在帝京的吃喝玩樂、逸聞趣事這方面,兄長倒成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廢材」。
禹喬恍然。
原來,那位執扇解答的女孩叫荀灌。
好特殊的名字。
見禹喬一直盯著荀灌看,歸子慕心裡有點不太舒服,放下了菊花糕,粗聲粗氣地說:「別看了,人家可是要入主中宮的未來皇后。」
「我知道。」禹喬知道歸子慕誤會了,橫了一眼過去,壓低聲音,無語道,「你一個少男怎麼竟是想著這些事,別污了人家荀小姐的名聲。」
她在和歸子慕說話,歸子晟卻推來了剛拆好的螃蟹。
禹喬一落座,就掃了這蒸籠中的螃蟹一眼,但嫌棄裁螃蟹麻煩,就一直沒有去動案上的螃蟹。
看到歸子晟默默替她拆好了螃蟹,還將蟹肉剝出,積在蟹斗里,心中大為感動:「知我者,伯輝也!」
說完,她將歸子慕拋之腦後,拿起玉箸夾起點雪白的蟹肉,沾了點姜醋吃下。
蟹肉鮮香,滋味甚美。
菊花茶所帶給禹喬的陰影終於被蟹肉擊散。
又一次被忽視的歸子慕冷哼了一聲,也用清水、帕子淨手,讓園中婢女呈上蟹八件,準備給玩個大的,用蟹螯的骨拼出一隻蝴蝶來。
是時候,讓禹喬和兄長見識一下紈絝子弟的真正實力。
讀書他不行,吃喝玩樂可是他的長項。
禹喬一向是個務實人,對于歸子慕展示的優雅且高超的拆蟹手法並不感興趣,只是知道她又有螃蟹可以吃了。
她正乖乖地看著歸子慕拆蟹,卻敏銳感知到空氣中似乎有什麼尖銳之物正在快速向她靠近。
歸子晟最先反應過來,正要捻起一顆花生粒去打偏方向,卻見身旁的禹喬像是無意間向右偏了下頭。
他便把花生粒往反方向射去,只是心中起了疑惑。
在之前收集到的情報里,都沒有提到禹喬是位懂武的高手。
他看向身邊人,看著那支射來的短箭正好擦過禹喬的耳垂,扎進了身後的金桂樹幹里。
金桂樹受此一擊,渾身一顫。
金燦燦的桂花如秋雨般簌簌而下,濃郁的花香也往下一墜,為樹下金昭玉粹的美人平添了幾分意境。
禹喬面色淡然,只是伸手摸了摸左耳垂的血珠,抬眼看向短箭射來的方位。
歸子晟也順勢望去,只見一個面目驕奢的紅衣少年正捂著被花生粒擊中的左臉。
居然是顯王謝珩。
「是誰幹的?!究竟是誰幹的?」謝珩氣急敗壞地捂著左臉,大聲怒吼著,「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本王動手!還不快站出來向本王磕頭認錯!」
禹喬心想,就這態度,誰站出來承認,誰就是傻子。
果然,在謝珩的怒斥中,無人站出承認。
歸子晟低頭剝起了橙子。
顯王性情躁烈,小肚雞腸,他自然不想被這種人物惦記上。
歸子慕一臉驚愕,手裡還拿著蟹錘。
他注意到了禹喬摸耳的動作,又見禹喬指腹上有血跡,頓時放下了手中的拆蟹活,大聲嚷嚷出來了:「禹喬,你受傷了!」
眾人的視線又隨著歸子慕的話,看向了耳垂沁血的禹喬,暗暗都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這顯王突然朝著人家靈王殿下射箭,靈王的耳垂都流血了,她都沒有說什麼,肇事的顯王就到處嚷嚷著有人打他。
聽了歸子慕的話,謝珩捂著左臉,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歸子慕席位這邊。
他認得歸家這兩兄弟,見他們中間坐了個人就猜測此人正是禹喬。
「肯定是你!是你用花生——」
他話還沒有說完,視線落在了禹喬的臉上。
被怒火沖昏頭腦的他一下子呆滯住了。
這是禹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