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披著黑甲的肅殺隊伍中,囚車中的白衣少年格外顯眼。
未及冠的少年僅用一條玄色髮帶高高束起髮絲。或許是因為長途跋涉,髮帶略顯鬆動,有幾縷長發掙脫了髮帶束縛垂落至肩,連帶著他臉頰兩旁的碎發都這被乍起的秋風吹起。
秋日杲杲,囚車上端投下的條條長形暗影投在了他略顯消瘦的臉上。
白玉般的臉龐蹭上了大團的灰,烏黑的眼眸半斂著,面色冷淡,似乎窺不見任何情緒,但緊緊抿起的唇卻暴露出他心中情緒不平。唇色發白,唇角有傷,暗紅的血跡滲出,就這麼一點的艷色卻成了畫龍點睛般的存在,似是茫茫雪地中活色生香的一點紅梅。
頭髮是凌亂的,面色是蒼白的,身穿的粗布白衣也是半舊的。這樣落魄相,再配上那如雲中仙人降世般的容顏,讓人更加移不開眼,很難不讓人生出明珠蒙塵的遺憾與愛憐。
周軍大勝而歸,本是喜事。但民眾的歡呼聲卻止在了囚車拉來的那一刻。
在這萬人空巷的盛況中,卻靜得只能聽見噠噠的馬蹄聲和車輪軲轆轉動的聲響。
車中的美人只是虛弱靠著囚車木欄前靜坐著,囚車破舊,晃動得厲害搖搖晃晃。他單薄的身形也隨之一晃,令人揪心。
這樣的玉人,就該被名貴的綢緞裹身,坐在金漆雕飾的寶馬香車上啊!
怎麼能坐在這樣破舊不堪的囚車裡呢?
所有人的心聲在此刻達成了一致。
囚車內,被眾人注視的美人禹喬只是輕輕吸了吸鼻子。
唔,好像嗅到了糕點的香味,還是芝麻餡的。
想吃,吃不到。
她心中有些淡淡的憂愁,眉頭輕蹙,面上也難免帶出幾分憂愁,不知其所想的路人卻越發覺得她處境可憐,更加心疼。
待囚車駛離,季清悠這才慢慢回神,但剛剛看到的那一幕還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樣仙姿佚貌的美人是誰?
直到身邊半夏開口,她才發現自己將心聲說了出來。
半夏還有點暈乎,聲音顫顫的:「應該是衛國國君。」
剛剛被滅的衛國國君禹喬?
季清悠回想了之前看過的歷史讀物。衛國最後一任國君禹喬在史書上記載甚少,但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位禹喬的容貌竟然如此出眾。
周人愛美,這是後世皆知的事情。
禹喬俊美成這樣,周朝史官居然沒有記?
季清悠覺得很不可思議。
——
這一路中來,禹喬就嗅到了十種以上食物的味道。
等歸子晟帶隊走到了宮門口,她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亂叫了。
她所在的囚車和禹芷所在的馬車跟在隊伍最後,四周被軍騎擋著了,也看不到什麼,自然是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就在坐在那發呆。
直到有人打開了囚車,她才慢慢回神,聽從安排從囚車中下來。
一下囚車,回頭一看,就看見了眼睛紅紅的禹芷。
人多眼雜的,禹喬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禹芷等人走到她身旁時,對著禹芷安撫一笑。
在一個太監的指引下,禹喬等人往前走了幾步。
走在前面了,禹喬才發現這周國的文武百官似乎都來了,紛紛站立在一旁。她能感受到那些人正在暗暗注視著她。
再往前走一點,男主謝晦就站在城門前。
畢竟是戰敗國,禹喬還是要做點表面功夫的。
古代君顏不可直視,她的視線也只是停在了謝晦胸口的位置,沒有去看他的臉,自稱「靈王」,對謝晦行了朝君禮,明確擺出自己歸順的態度。
身後的禹芷等人也緊隨其後,行了禮。
禹喬一直盯著地板看,雖沒有抬頭,但卻能感覺到一道猶如實質般銳利的目光在對她進行全身掃視。
她在想,這謝晦是不是跟衛國有什麼矛盾?
又是賜下惡諡,又是讓她被當做觀賞物展覽了一圈,現在還一直不出聲讓她起來。
「陛下,這——」謝晦一直不語,站在一旁的歸子晟忍不住出言提醒。
只是他還沒有有說完,就被謝晦揮手打斷了。
跪拜在地的禹喬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
「起來吧。」沒有起伏,聲線低沉。
一直保持姿勢是很累的,她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身形晃了晃,一隻手伸開扶住了她。
順著手看去,就看到了紅色滾邊的玄色衣袍,衣袍上用金線繡了九爪金龍,比禹喬的明黃色龍袍更為低調。
「多謝陛下。」能屈能伸的禹喬答謝道。
回應她的只有一聲冷哼。
但那道強勢的目光卻細細掃過禹喬那張低眉斂目的臉。
按照原劇情,接下來謝晦就該給封禹芷為良美人,讓她入宮了。
但劇情似乎發生了變化,禹芷被封妃了,雖然封號跟原劇情相同,但妃位終究不一樣,至少禹芷可以自己住在一個宮裡,不用和其他妃嬪擠在一起。
禹喬的住所也發生了變化。
質子們大多都是被安排在帝京的琵琶巷裡,但禹喬的靈王府卻安排在了距皇宮最近的玉帶巷了。
玉帶巷可是王侯高官常住的地方。周國初建之時,被賜住在玉帶巷裡的都是帝王的心腹。
荀隱和歸子晟似乎也住在玉帶巷裡。
謝晦似乎很忙,下完旨意後就匆匆離開了。
禹喬悄悄抬眼看了下。
很男主的長相,鼻樑高挺,有著一雙深邃幽暗的丹鳳眼。
他太敏銳了,一下子就察覺到禹喬在看他,側頭回看了眼禹喬後,居然沒說什麼,就這樣離開了。
目送謝晦離開後,禹喬正想叮囑一下禹芷,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就被人帶走來到了玉帶巷。
她的靈王府在玉帶巷巷巷尾,聽說之前是先帝寵臣住在的地方,他後面因貪污受賄罪,被剛上任不久的謝晦給腰斬了,這個屋子也因此一直空著。
屋子很好,就是太大了。
那位被腰斬的前主人真的很會享受了,一年四季都要換著院子住。禹喬懶得思考住哪的問題,就學著他,住進了秋桐苑。
那個院落種了一株高大古老的梧桐樹。早秋的梧桐還是冒著綠氣,只有幾抹淺黃混雜在綠雲中。
靈王府的牌匾還沒有送來,顯得大門有些空蕩。
那位送禹喬回來的林公公說,牌匾會在明日送來,府里伺候的下人們也會在半個時辰內送來。
他離開的時候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禹喬一眼,把禹喬給看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