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志願有改填的機會,志願密碼卡一直被她保存著,密碼太過複雜,那對夫妻也不會有精力去記密碼。
習慣自欺欺人的於盼兒,習慣逃避的於盼兒,習慣被壓迫的於盼兒終於在這一刻開始有了反抗的勇氣,反抗冷漠痛苦的原生家庭,反抗那被既定的命運。
她用高中攢下的錢第一次走進了網吧,用著網吧的電腦,修改了她的高考志願。
比起帝都,她更想去最北端的哈城。
哪裡離家足夠遠,足以讓她掙破家庭束縛;那裡還有雪,有天地間最肆意灑脫的雪。
選擇專業的時候,她想起了那所早已倒閉的借閱室,想起了她借閱過的所有雜誌和書籍,最終還是選擇了漢語言文學。
在填完注志願後,她關閉了網站頁面,盯著屏幕上的壁紙流淚。
她明明是在哭,嘴角卻是在笑。
命運的枷鎖在一根根地斷裂,那原本壓抑的心終於在此刻得到了最長久的釋放。
她好像又聽見了那個夢中人的聲音。
那人在說她很棒。
在填完志願後,於盼兒就被父母催著去打暑假工。她在離家不遠的超市找到了一份工作,等待著她的錄取通知書。
她本來正在上班,她的父親卻突然找到了她。
「你有收到驗證碼嗎?收到了快告訴我?」父親的語氣有些急躁。
於盼兒生出些警惕,在剛剛她的確收到了一串驗證碼。
她注視著那雙混濁泛黃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直視這個在她記憶中無比強大且不可冒犯的父親:「沒有。」
「真的?」那個已經衰老的老男人對于于盼兒的直視很不滿,瞪了她一眼。
「沒有。」她面色平靜地直視。
「那把你的身份證給我,我要用這個。」於父抓了抓頭上的頭髮,語氣越發不客氣了。
看見於盼兒還是站在那裡,沒有一點要拿出身份證的意思。
他更加不滿了,嗓門越來越大:「讀書讀個屁啊!人都讀傻讀野了!還不快把身份證拿出來,我有事要用!怎麼我們父母的會害你啊……」
於盼兒的眼神有些發散,突如其來的耳鳴讓她的軀殼仍保持著之前的動作,靈魂似乎被人抓住。
一陣滋滋的電流聲後她聽見了一首熟悉的兒歌——「我愛我的家,弟弟爸爸媽媽,愛是不吵架……」
她花了很大的精力才從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丟了,」出了一身冷汗的於盼兒扶著工作檯,吐出了一口濁氣,「我的身份證找不到了。」
她不知道她現在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於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感覺於盼兒也不像是在騙他。
他鐵青著臉,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沒事吧?」跟她一起在超市打暑假工的女孩子在看到於父走後,面露擔憂地過來扶住了於盼兒。
於盼兒搖了搖頭。
她好像又改變了些東西。
——
九月份,於盼兒帶著一張錄取通知書,坐上了北上的火車。
她的大學生活極其單調,有課就聽課,沒課就去做兼職。
她的父母還被蒙在鼓裡,以後她去帝都讀了最賺錢的專業。他們察覺到了於盼兒的「不安分」,想跟以前那樣用錢拿捏於盼兒。
可他們卻忘記了,於盼兒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只能挨餓的女孩。
於盼兒做了很多的兼職,家教、遛狗、送外賣……每天賺的錢足夠讓她可以吃個飽飯。
她還去參加了社團,遇到了一個和她一樣喜歡明耀的學姐。
學姐帶著她去了那本少女漫的粉絲見面會。在這個見面會上,於盼兒看見了那位少女漫的畫手。
於盼兒很激動。
於盼兒嘰嘰喳喳地說了很多的話,語無倫次的,但那位畫手卻依然用那種極其溫柔的眼神看著她,認真地聽著她的胡言亂語。
她不再年輕,眼角長出來魚尾紋,但眼睛卻還是跟當初在雜誌上看到的那樣乾淨明澈,裡面漾著溫柔的笑。
跟她所創作出的「明耀」一樣。
從粉絲見面會離開後,於盼兒一直壓制在心底的那個遙遠夢想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學姐,你說我現在學畫畫還來得及嗎?」
學姐訝然。
於盼兒羞澀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想和那位老師一樣。」
她們所坐的火車穿過了一條長長的隧道,車廂內微弱的燈光在於盼兒的臉上流轉。
「老師所創作的明耀曾經是我的精神支柱,是他支撐著我走過我最壓抑痛苦的日子。我也想這樣,創造出那種指引人前進的角色。」
學姐握住了於盼兒的手,這個18歲女孩的手格外粗糙,手心全是厚厚的繭子:「當然來得及。」
從一個零基礎的新手到單卷銷售破十萬冊的漫畫界最強新人,於盼用了七年的時間。
這六年來,她改了名,遷出了戶口,白天打工掙錢,晚上學畫漫畫。
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她的漫畫,漫畫所帶給她的收益也越來越多。
在全款拿下自己的第一套房後,於盼開始了自己的全球旅遊之行。
她去爬了蜿蜒起伏的長城,去看了聖托里尼的日落,去吃了英國的仰望星空派,邊吃邊吐……
她去了許多從未到過的地方,嘗試了許多從未做過的事……
三十五歲的於盼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體驗滑草項目。今天的風大,獵獵的風聲中還混著青草的清香和淡淡的土腥味,鑽進了她身上的外套,寬大的外套鼓成了一個球。
她笑得格外燦爛,張開了雙臂,與自然來了個擁抱。
是的,她會是最自由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