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面無表情,公正公開公平的敘述新鮮出爐的結論:死者確係砒霜中毒而亡。
州府衙門高高的門檻內外,皆盡一片譁然。
「打死她!青天大老爺!此等毒婦不可輕饒!」
「殺了她!」
「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知府老爺,你說的絕不會因為這賤婦是你義母就包庇於她還作數不作數?」
之前因著王老爺當年的樂善好施累積下來的好口碑,不管局面對王招娣如何不利,總還有一小部分腦殘粉支持著偶像不塌房。
「相信招娣,她不是那種人。」
然而仵作的言論等於官方實錘,之前王招娣有多篤定,此刻就有多虛偽,于是之前勉強支撐的人紛紛倒戈,口誅筆伐,各種展示他們的詞彙量。
「看,那個沒心肝的惡毒婦人,她竟然還在笑!果然是鮮廉寡恥的商賈人家!」
何小滿的確在笑,已經笑得彎腰捧腹,無法自已。
「是不是J情敗露,這婦人害怕之下瘋了?」
苦主的娘子這時像是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驟然撲上來伸出尖利的爪子直奔何小滿面門。
奈何另一隻鐵砂掌後發先至,五指箕張按在女人臉上。
任由女人如何掙扎,身高腿長力氣大的王招娣把兩個人的距離拿捏的死死的,可憐女人空自掄了半天王八拳,一根王招娣的汗毛都沒碰到。
發現原告方實在沒辦法反攻,同知老爺一派驚堂木:「放肆!」
何小滿點頭:「的確很放肆!」
同知:「本官說的是你!」
何小滿認真臉:「本民婦說的是仵作。」
人群中有笑聲響起,不知道是覺得場面很好笑還是在嘲諷已經死到臨頭猶在垂死掙扎的王招娣。
「我竟然不知道,原來仵作驗屍只要用銀針捅捅嘴就可以了,是不是通下水的和燒火的比你更適合這份差事?畢竟人家好歹還要看看火候看看水頭。」
「放屁,盧三是在你家吃飯中毒而亡,驗毒不驗嘴巴難道還驗P股?」
「心思入司歹毒,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呵呵,何小滿掃了一眼現場觀眾,看樣子對方水軍不少啊!
在一片咒罵指責中袁文景起身嘆了一口氣,溫聲說道:「義母,雖然說本官之前曾經說過,避嫌不會在整個審理過程中說任何話,但如今情況已經明了,本官以一個義子的身份懇請苦主家,不知可不可以私了?人孰無過?法外有人情,大家看在故去的王大善人的遺澤,看本官一個薄面……」
何小滿伸手阻攔:「慢著,這到大可不必,我王招娣雖然是一介女流,說話算話,吐唾沫是釘,絕不會反悔。」
她直接伸手指點仵作:「我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我要求正常的屍檢!」
盧三媳婦一聲悽厲哀嚎,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滾滾而落:「王招娣,不管如何你都曾經跟我相公……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怎麼狠得下心給他開膛破肚讓他死無全屍,你怎麼人心吶,嗚嗚嗚~」
她哭的傷心,悲傷和快樂是會傳染的,人群中有淚窩子淺的、共情能力強的已經開始跟著哭了起來,這王招娣也忒不是東西了。
盧三的婆婆也開始嚎哭起來:「大人啊,我們不告了,行嗎?就假裝王招娣沒害死我兒子,我不能眼看著他死的不明不白,死後還沒個囫圇身子啊!」
袁文景忽然揚聲說道:「傳宗啊,你勸勸義母吧,本案並未涉及他人,苦主要是不告,雙方談妥條件本官或可從中斡旋一番,起碼免了義母的死罪。」
時下的規矩就是,非誅九族、誅三族之類大罪者,皆可以金代刑,就是花錢消災。
王傳宗的臉也是慘白一片,細棉布的袍子掛在他瘦弱的身上,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只是說出來的話卻鏗鏘有聲:「我相信我娘是冤枉的,懇請大人們驗屍!」
這種需要全屏馬賽克的血腥畫面,肯定不能這樣大剌剌讓大家觀賞,而拿到內堂驗屍苦主不干,吃瓜群眾也不同意,就怕出現權錢暗箱操作蒙蔽了正道的光。
知府大人是權,他明顯仍然想撈王氏,王家的財富在整個清河府都是出了名的,場外觀眾大聲叫嚷著,不同意將屍體抬到後堂去屍檢。
於是又有人開始帶節奏:「這王氏肯定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所以才什麼都不懼怕要求屍檢,因為她算準了苦主家不忍心讓親人死無全屍。」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古人尤為重視這一點,即便是家中不幸有人被斬首,仍然會花重金買回頭顱再請二皮匠修復好才可以下葬。
賒刀人、劊子手、哭喪下靈遍地走;二皮匠、守陵人、千盜蘭花神調門,這裡面說的是九個專門為死人服務的行當。
二皮匠在裡面占據其一,可見古人對全屍的執念。
在古代,被皇帝賜毒酒或三尺白綾都要誠心叩頭謝恩的,就是因為皇帝仁慈才保留全屍。
何小滿完全無視那些水軍一直在試圖帶節奏,乜斜了一下外面那些狺狺狂吠的貨色:「諸位街坊父老,我王招娣在此立誓,若是正常屍檢過後,仵作還是這個結論,我願意承受剮刑。」
她眼睛直勾勾盯住袁文景,然後仵作,再然後苦主家人,逐一掃視過後何小滿陰森森的說道:「我敢作敢當,敢說敢認,你們敢驗嗎?」
原本還在場外叫囂呼喊的人們,忽然被王招娣此刻氣勢所奪,竟然難得再次安靜下來,只等三位主審的裁斷。
袁文景面上閃過一片惋惜之色,依舊是嘆著氣說道:「既然義母一意孤行,本官也無話可說。」
人家都不怕千刀萬剮了,你們還能怎樣?
終於還是因為擔心知府和王招娣有勾連,於是最後決定現場驗屍,害怕的可自行離去。
仵作這一次終於擺出自己全套的傢伙式,不再拿著一根銀針糊弄人。
清場完畢,的確走了一小半人,還有一部分不肯離開也不願意走,遠遠的圍攏在府衙附近,留下來的都是膽子大好新鮮的,一個個墊著腳伸長了脖子看仵作的現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