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不要安排我的人生72
列車上，餐車服務員驟然提高到可以席捲整個車廂的音量，令得在熟人面前極其不要臉在陌生人面前卻極其要臉的甄家人只得買下五分盒飯。
而為了證明自己真的丟了錢，老甄太太就差沒當眾脫下苦茶子，沒脫的主要原因還是歸結為沒有空調的列車保暖效果太差。
很少發表看法的甄二舅無奈只得拿出自己僅存的錢支付這一頓飯。
洛城下車之後幾個人在車站就發生了糾紛，糾紛一直延續到回到自己家裡，老甄太太發現，她的寶貝大鐵鍋讓人給砸了。
這年月一口大鐵鍋有多麼珍貴無需贅言，人們總是用砸鍋賣鐵來形容沒有退路，傾家蕩產，在這個年月，砸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真的傾家蕩產，因為太難買到了。
興沖沖帶領全家去了一趟東北，啥好處沒撈到不說還丟了二百塊錢，偏偏一行五人，包括老甄太太自己都說不清楚，這錢怎麼就丟了。
現在回到家裡還要面臨如此人間煉獄，本來心口就窩著一口老血，兩個兒媳卻要老甄太太拿出那些錢來瓜分。
那畢竟是大家辛苦一趟勞心費力的東北之旅共同賺回來的。
是全家人共同努力的結果，憑什麼老太太紅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丟就丟了？
還沒有從被砸鍋的錐心之痛中掙扎出來，兒媳聯手追討本來就丟了的錢瞬間爆燃老甄太太的san值，她拿著手裡破碎的鍋片碴子去扇褚金花耳光。
褚金花一個瞬移，破鍋片把旁邊的甄二舅砍了個頭破血流。
惹禍的是甄大舅家，動手的是老太太，住院的是甄二舅。
二百塊錢究竟哪裡去了？
家裡的鍋碗瓢盆被褥衣物是何人損毀？
醫院的帳應該由誰來支付？
甄家幾乎連三歲的小孫孫都參與了討論。
甄家人忙於內鬥，無暇攘外，陶雲川攜妻女對帶來和平春節的破鍋片致以誠摯的感激。
何小滿這邊忙的六親不認，完全不知道被疾風兄dei砸的破鍋做了一把和諧社會的無名英雄。
隨著縣裡市裡的視察，上溪大隊如今已經是放屁吹喇叭——有一腚的鳴氣。
三十兒晚上可以吃到三鮮餡餃子已經成了三十泡子縣高層們的標配，甚至有人開始用新鮮的韭菜去送禮。
新鮮的頭刀韭菜（並不是）配上鮮嫩的小河蝦，再攤點嫩黃的雞蛋碎，倒上醬油淋上醋，一口咬下去，簡直能鮮死個人。
很多附近的公社、縣、市甚至都托人來上溪大隊高價訂購，韭菜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野草一般的自己在拒絕冬眠之後竟有如此身價。
為了順利拿到屬於自己的韭菜，縣裡那位負責人已經提前告訴高東海，今年的優秀大隊非上溪大隊莫屬，表彰大會會在過完正月十五之後召開，明年開春解凍時就會鋪設線路給上溪大隊通電。
高東海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
一把掐住旁邊老支書的大腿，冷不防被掐，老支書「嗷」的一聲以古稀之年依舊竄出去老遠：「你掐我幹啥？」
高東海帶淚傻笑：「我這不害怕我是在做夢嗎？」
他是真的做夢都想讓隊裡亮起來，讓上溪大隊不再寅吃卯糧，社員們不再提心弔膽擔心沒有糧食吃。
老支書：「那你不是應該掐你各個兒？」
「害，掐誰不是掐呢。」
讓社員割了少半畦韭菜給負責人，心知肚明的三個人互相熱烈握手，互相鼓勵：「好好干，咱們的前途一片光明！」
遠遠的，披著棉大衣的高明睿雙眉緊扣，眉眼之間一片肅殺之氣。
「盼了一大年就盼來一碗肉，還眼睜睜讓別人搶走了，岑知青，你說這口氣我能忍嗎？」
瑟縮著站在高明睿旁邊的岑俊傑陪著笑臉：「不能忍啊，肯定不能啊！」
「那你說該咋辦？」高明睿長身玉立，目光緊緊追隨著人群中那抹窈窕俏麗的身影，軍綠色的大衣穿在他身上頗有股指點山河之意。
「要麼搶走那碗肉，要麼綁走做飯的廚子。」
「呵。」高明睿唇角綻開微笑，卻只讓人感覺到寒冷：「好主意，不過我高明睿從來不吃別人剩下的肉，所以我要你連肉帶碗都給老子砸了，辦不到的話，你在黑市投機倒把的事我就不得不上報了。」
岑俊傑心裡已經親切問候了高明睿家裡所有女性親屬，但是臉上仍然笑嘻嘻：「您放心，這次我保准讓睿哥您滿意！」
陰曆二十九這天傍晚，天空依舊晴朗無比，只在西山尖尖圍攏了一圈烏沉沉的雲，很快把夕陽吞沒。
老支書心裡頓時一突，敲響大銅鑼通知社員們：「明天是三十，今年的最後一天啦，明天下午很可能會起風，通知晚上負責放草苫子的社員，將放苫子時間提前兩個小時，務必站好今年最後一班崗！注意啦，注意啦，明天下午可能會起風……」
同一時間，何小滿正把一袋子大白兔奶糖塞給狗娃：「記住，多叫幾個小孩，你們一起玩，一旦發現有人靠近……」
鉛雲堆疊的冬日卻無一絲寒風，家家戶戶煙囪里冒著裊裊炊煙，像是一副朦朧淡雅的水墨丹青，只是這薄暮淡煙中，卻又似籠罩著波詭雲譎。
今年年景不錯，屯子添置了打拖拉機，又搞起了蔬菜大棚，家家戶戶年夜飯的餐桌上比之從前添了些許顏色。
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在餐桌中心位置擺了一盤糖拌西紅柿。
寒冷的北方，姑且算作唯一的新鮮水果。
何小滿在陳奶奶家吃罷年夜飯，帶著狗娃、二狗和一群小朋友在院子裡放鞭炮。
上面是不准大張旗鼓過春節的，只是人們渴盼了一年的熱情屢禁不止，加上今年整個屯子除去豬尾巴那種遊手好閒的貨色之外收入都還不錯，於是有人也買了少許鞭炮用來迎接財神。
何小滿將買來的兩掛大地紅小心拆分成一小段、一小段，分給這些在寒風中吸著鼻涕卻滿懷期待的小屁孩們。
一雙雙凍紅的小手伸過來，拿到屬於自己那一段爆竹就說聲「謝謝小甄姐姐」，狗娃在旁邊站著小胸脯腆多高，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