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海底深處,被璀璨晶石照耀的宮殿中坐著從海面狼狽歸來的人魚王。
布萊茲面色陰沉地屏退站立在兩旁的人魚,他將手中的權杖對準緊閉的內殿門,在閃爍的銀光下為新王建立的寢殿緩緩開啟。
權杖豎立在晶石與荊棘打造的落杖台,在新造的王座兩側停留著被荊棘枷鎖牢牢束縛的弱勢人魚,他們毫無例外的被剝落鮫珠藏匿在海底深處,接受來自王與海洋接連不斷的折磨。
布萊茲看著權杖上飄動的洋流將權杖對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魚。
海水聚集成尖銳的長刺旋轉著沖向毫無躲避力氣的人魚,它在人魚的早已血肉模糊的長尾上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口,暴露出的傷口處森冷的白骨與腥臭的血肉清晰可見。
人魚痛苦地拍打著魚尾,但卻只是垂死的掙扎,傷口被海水腐蝕逐漸變大,人魚大張著嘴面目猙獰地化作白骨停留在屬於王的寢殿中。
「該死,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布萊茲並沒有在意那條被他拿來做實驗的人魚,他將所有的目光都投到面前並無任何異樣的權杖上,但讓他感覺到憤怒的是他根本查不出任何問題。
克利努權杖依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它依舊聽自己的指令,甚至重新嘗試聚集浪潮扑打向那些沒用的人魚時也成功了。
布萊茲眼中溢滿疑惑,或許只是一時的失靈?還是說王族的權杖並不能對克里斯那個真正的王族造成傷害?
不,不對,如果真是這樣,那當初他用權杖幻化的短刃就不可能劃開克里斯的喉嚨,更不可能將人魚最寶貴的鮫珠從中剝落出來。
這樣看來,或許真的只是權杖一時出了問題……
布萊茲的思緒順著目光在死去的人魚與豎立的權杖之中來迴轉換,最終只能接受這一看似奇異的意外,畢竟除了這一答案也根本沒有任何能夠解釋這一現象的答案。
人魚王在鑲嵌著鮫珠的王座上坐下,鮫珠聚集的溫熱洋流在布萊茲的身上不斷流轉,像是在溫養這條在海面上受傷的人魚。
但僅僅只是安坐了一會兒,布萊茲就被外面人魚侍衛傳達的信息打破了這難得的安寧。
退到宮殿外圍的侍衛手握叉戟慌慌張張地衝進殿內,「王,族地被人魚闖入啊!」
侍衛的話堪堪只說了一半,一股巨大的洋流混合著海草與魚類衝進宮殿的深處。
殿內的魚骨與晶石被海水不斷沖襲,毫無防備的侍衛與人魚王被海水捲起打在堅硬的牆壁上,不斷涌動的海水讓他們一次次落下又一次次被拍打在牆上。
「什麼……什麼東西……」
人魚王憤怒的質問聲卻在喝進的腥臭海水中變得斷斷續續。
直到海水恢復平靜卷著沙土的海洋重新清澈,倒霉的侍衛與人魚王才終於從牆上落下,而宮殿內部早已混亂不堪。
晶石被衝擊漂浮在四周,被洋流帶來的骯髒海草搭在每一處凸起的裝飾上,嗜血的魚類同樣被海水擊打在牆壁上,暈厥的雜魚泛著肚皮漂浮在宮殿的上空。
整個宮殿中混雜著腥臭的沙土與髒污的海草,甚至還有幽靈扔下落在海底的酒壺。
「當——當——」
清脆的響聲從王座下方傳來,一個刻著幽靈模樣的酒壺從台階上緩慢滾落,最後在人魚王的腳邊輕輕撞擊幾下後緩慢停下。
布萊茲:「……」
侍衛:「……」
布萊茲渾身冒著黑氣將搭在臉上的腐爛海草慢慢扯下,來不及收拾身上髒污的侍衛連忙蹲下將頭死死埋下,不能笑,雖然王這副樣子很好笑但也不能笑,笑了下一個漂浮的白骨就是他了。
「怎,麼,回,事?」
布萊茲一把捏碎拉扯下來的海草,語氣中溢滿遮擋不住的陰狠,他一字一句地問道。
侍衛提起的心崩的緊緊的,他連忙恭敬回答,「回王,福地有人魚闖入,這應該就是福地開啟時造成的動盪。」
布萊茲面色一變,他掐住侍衛的脖子將他拖起來,「福地?你說的是克孜福地?」
「……咳咳……是……」被禁錮的喉嚨發不出完整的話語,侍衛手指攀附著人魚王的手臂艱難回答。
「該死!」布萊茲將侍衛扔到地上,不顧現在狼狽的模樣轉頭拿起權杖沖了出去。
克孜福地是王族的福地,是他沒能進去的地方,也是他要奪得克里斯血液的原因之一。
克里斯的鮫珠已經被那隻狡詐的幽靈奪走,按照克里斯狡猾的性格他一定會假裝乖巧從幽靈的手中騙回鮫珠,這是他一貫擅長的事!
而現在福地的開啟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隻愚蠢的幽靈!竟然真的讓這條虛偽的人魚成功了!蠢貨!蠢貨!那麼明顯的破綻竟然還會上當!人魚族兩個月大的人魚都不會被騙到!
布萊茲一邊向著福地趕去,一邊黑著臉怒罵不要臉的人魚王族與愚蠢的幽靈。
而被他怒罵的克里斯現在已經進入福地內部。
塵封的王族福地被巨大的礁石掩埋,王族的鮮血不斷撒落在凹陷的石刻中央,不斷降落的石壁中衝出無數塵封的蔚藍色海水。
那是潮汐異變之前的海水,乾淨,透亮,清澈,美麗。
只是數量稀少的海水並不能改變現在已經漆黑一片的腥臭海洋,清澈的洋流拂過久未回歸的王族,柔和的水流從人魚漂亮的臉龐上划過又撫向他絢麗的魚尾,它溫柔地安撫著海洋中歷經無數苦難的孩子。
來自逝去「母親」的撫慰讓人魚情不自禁地閉上雙眼,緊繃的魚尾悄然放鬆,如同被淨化一般的輕快自心底散發,魚鰭不自覺地舒展,人魚的臉上是難得的愉悅。
但久逝的母親只是短暫的停留,它義無反顧地沖向身後漆黑異變的腥臭海洋,它終究要離開。
藏匿在黑暗中的龐大海洋里還有無數同它珍愛的人魚一樣的孩子們,那些都是在它體內孕育的寶貝,它們正在痛苦地哀嚎,它們正在難受地掙扎。
海水流向遠方,清澈的藍色很快被墨色的髒污海水浸染,但它並未停下腳步,即使它的力量微不足道,即使它會被腥臭的海水吞噬,但它依舊想告訴掩埋在深海的無數生命——
腐爛的潮水帶不走寶貴的海洋,永恆的生命長流於無盡的洋流。
大海從未將你們拋棄,海的兒女應與萬物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