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記憶湧入了莫湘湘的腦海里，叫她頭痛欲裂。
這些記憶是怎麼回事？
那分明不是她的人生啊！
那些記憶越來越清晰，尤其是江子兮那張怨毒的臉，叫人毛骨悚然。
記憶里，江子兮瞪著大眼，怨念至深，帶血的手死死拽著『莫湘湘』的裙擺：
「生靈？師姐，他們不配被稱為這兩個字！他們就是一群畜生！」
江子兮哭得撕心裂肺，手舞足蹈的指著自己渾身的傷：
「你看看，這都是他們對我做的，但凡他們有一點人性，會對我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來嗎？師姐，我什麼都被他們毀了，我求求你，你幫幫我……」
她哭得不停哽咽：「妖王那麼喜歡你，你說幫我報仇，他肯定都聽你的，我要他們碎屍萬段不得好死！」
莫湘湘盯著畫面里的江子兮，心裡苦澀憤恨不已。
現在的她十分能體會江子兮的心境，甚至有和她聯手殺死那群妖人的打算。
她們雖是女子，卻也是雲客派的弟子，看重名節，江湖上誰人見到她們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
怎麼能叫這群畜生糟蹋了？！
莫湘湘死死捏著拳頭，恨不得自己衝進畫面里，同江子兮一起廝殺出去。
令她意外的是，畫面里的『莫湘湘』滿臉惆悵，沉默了。
她居然沉默了！
「不，這不可能是我！」莫湘湘咬牙切齒，「這一定是妖人設的幻想！是誰，出來！」
可周圍並無妖氣，也沒有什麼道人。
空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
畫面里，『莫湘湘』悲戚的蹲下身，輕輕摸了摸江子兮的頭：「小師妹，不是我不幫你，只是……」
「只是什麼？」江子兮瞪大了雙眼，「師姐，難不成你站在妖人那邊？！你就忍心看著他們如此欺辱我？！」
『莫湘湘』眼裡閃過糾結：「不是的，我不是站在他們那邊，小師妹，我覺得你對他們其實是有誤解的，他們也都是心地純良的。」
她甚至還寬慰著說出了這樣的話來：「一定是你做錯了什麼，他們才會盯著你不放，小師妹，你保持著一顆善良的心，他們必定不會這樣對你了。」
做錯了什麼？
江子兮和莫湘湘同時僵住了身體。
這是什麼狗屁言論？
她們遭受的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生而女兒身卻落入魔爪嗎？
善良？
善良能有個屁用！
她越是善良軟弱，就越會受到那群妖人的欺辱！
『莫湘湘』根本什麼都不懂，她憑什麼說出這樣的言論來？
莫湘湘咬牙切齒，恨不得衝進畫面里捅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一刀。
呸，什麼東西！
江子兮撕心裂肺的哈哈大笑，終於鬆開了像是最後一根稻草的『莫湘湘』的裙擺，她往後一仰，靠在牢門口，眼底空洞絕望。
「呵，善良？哈哈哈哈……善良？莫湘湘，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善良而已？嗯？」
『莫湘湘』顯得有些無措，又有些委屈：「小師妹，你不要跟我賭氣，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我也說了，我已經讓妖王禁止妖人靠近你。」
「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江子兮甩開她的手，側目定定的看著她：「莫湘湘，我真是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莫湘湘苦笑，「你根本不懂我的悲傷。」
夾在雲客派和妖王之間，她以為她很容易嗎？
江子兮讓她體諒她的苦難，可誰又能體諒她的悲苦呢？
她已經竭盡全力的保護她了，她為什麼一點都不滿足？
「羨慕你命好。」江子兮眼角落下一滴淚，「為什麼呢？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你保護你，卻連一個相信我的人都沒有？」
她抽噎著，指了指牢門裡的師兄弟：「如果被關在這裡的人是你，相信師兄們就是燃燒修為都會護著你吧？」
「可對我呢？他們什麼都沒有做，甚至……甚至連為我說句話的都沒有。」
她指尖顫抖，最後落在了衛蒼身上，卻不再說什麼。
她對他，再無任何期盼。
『莫湘湘』咬牙：「小師妹，你這話說得太過了，我們不是不喜歡你，不是不相信你，是你自己不爭氣，心眼壞，我們才會對你喪失信心的。」
衛蒼聽到這話，睫羽微顫，卻沒有為她辯解什麼。
「而且小師妹，你難道忘記了嗎，我自小就保護你，守護你，但你卻狼心狗肺，從來不念我的好，我為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江子兮笑出了聲，絕望的搖了搖頭。
仁至義盡。
好一個仁至義盡。
她自小就通過跟她對比奪走了她的一切，居然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來。
江子兮不再爭辯什麼，只是緩緩閉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淚，吶吶的說道：
「莫湘湘，多麼希望人吶，有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希望成為你那樣的人。」
像『莫湘湘』那樣耀眼乾淨又被所有人喜歡的人。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幸運。
一定要躲過所有苦難，一定要被所有人喜歡。
如果妖王喜歡的人是她就好了。
這樣，呆在這牢里受苦被羞辱的人，就不會是她。
這輩子，她過得太苦了，太難了，一點光亮和希望都看不到。
莫湘湘被江子兮的悲傷所感染，也落下了淚。
她懂她所有的怨念和羨慕。
下一刻，更多的記憶湧入了她的腦海。
許久，莫湘湘愣怔的坐倒在地，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江子兮的願望，居然都成真了。
原來人真的有下輩子，上一世她雲淡風輕的將江子兮推下深淵，而這一世，她與她的命運調換了過來。
這一次走下深淵的人，是她。
而且不是江子兮推的她，而是她自己一步步掉下深淵的。
「仁至義盡，哈哈哈哈，好一個仁至義盡。」
真正做到仁至義盡的人，是江子兮啊。
她自詡善良，也喜歡自我感動，上一世在情愛與忠義之間，她選擇了遊走天下，那時，她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付出最多的人。
可事實上，她什麼都沒做。
除了害死了更多的人。
「原來，我真的只是，比你更加幸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