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洞穴里再無聲響。
靜，死一般的靜。
大蛇冰冷的眸光一寸一寸的柔軟了下來，金色的鱗片閃閃發光，他再無剛剛的憤怒和質問，墨綠色的眼眸只餘下疑惑，光影明滅：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江子兮深深了吸了一口氣，「我希望你自由，如果你能答應我任何心愿的話，那現在的你，應該就可以離開這裡，實現自由了。」
「離開這裡？」大蛇仰頭望天，瘋狂大笑，「哈哈哈哈，離開這裡……」
它身形一閃，突然化作一個白衣孩童，額頭兩根觸角，美得如妖似仙，可愛的臉上，卻沒有一個孩子應有的童真。
只有漠然，冷冽的漠然。
孩童有五分神似系統，卻無法讓江子兮感覺到安全。
在孩童身上，她只能看到悲傷，悽厲的悲傷。
江子兮渾身冰涼，如墜冰窖：「你……還是無法離開對嗎？」
孩童漠然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他慢步走近江子兮，站立在她跟前，緩緩的開口：
「為什麼希望我能自由？你原本很害怕我，很想殺了我，不是嗎？為什麼要幫我？」
江子兮抬眸：「因為你不想留在這裡。」
所以她送他離開。
孩童紅著眼眶笑了笑，他伸出小手，觸碰到江子兮的臉頰。
涼。
他的指尖，涼得刺骨。
「子兮，我沒有想過再次遇見你，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孩童輕聲說道，「我也沒有想過，你會有這樣的選擇。」
江子兮一頓：「你認識我？」
孩童淚眼朦朧，裂開嘴，笑得悽美：「當然，我此生，唯一願意記住的人，就是你啊。」
「子兮，你知道被囚禁在這裡的這些年，我有多恨你嗎？」
江子兮皺眉，總覺得有什麼記憶即將從心底澎涌而出，卻最終什麼都沒有。
她心口疼痛難忍，面色慘白：「你到底是誰？我……又到底是誰？」
孩童輕輕的捧起江子兮的臉，氣吐如蘭：「你不記得自己是誰？」
「真好，忘記了，就可以不像我這樣痛苦了吧？」
「江子兮，我思念了你上千年，就是為了等你踏入這道門。」
江子兮覺得心口承受了萬鈞壓力：「你……一直在等我？」
「對。」孩童毫不遮掩，「我想著，等你進入這裡，我便將你留在這裡，一生一世的和我一起，承受這上千年的痛苦和淒涼。」
「可是，你怎麼能忘記我了呢？你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弱小？又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選擇？」
「當初，是你拋棄了我，不是嗎？」
拋棄？
江子兮心口抽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明明因為你，我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為何……我現在卻一點都不恨你？」孩童眼角落下一滴淚。
他死盯著江子兮的眼睛：「是他領著你來找我的吧？那你來找我的原因，是什麼？」
「救你。」江子兮條件反射的說道。
她一愣，有些迷茫。
孩童自嘲一笑，後退兩步：「原來是這樣，子兮，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呢？」
「就讓我一輩子恨著你，難道不行嗎？」
江子兮不明白孩童到底在說什麼，以至於根本插不上嘴。
她自問這麼多年來，從未見過這孩子。
甚至在這麼多世界裡，和這孩童相似的，也只有系統而已。
他所謂的恨，讓她有些疑惑，但莫名的，她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江子兮問道。
孩童擦乾淚水，寬大的白袍隨風耳洞，襯得他如神靈。
「我身上有一樣東西，那是我的本體，若是你能看透我的本體，將其帶走，就能讓我獲得自由。」
本體？
江子兮開始回想大蛇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鱗片。
閃閃發光的鱗片。
從她進入到這個山洞開始，她的注意力就一直被鱗片吸引。
若有一樣東西是這孩子的本體，那就一定是鱗片！
「你只有一次機會，若是選錯了，這扇門就會徹底消失，下一次再出現，這扇門會從絕望換成另外一種情緒。」
「到時候你想要打開這扇門就已經很困難了，更別說帶走我的本體。」
江子兮艱難的爬起來：「只有一次機會？」
「對。」孩童點頭，「若是選對了，你就能帶著我離開，若是選錯了，你只能被這扇門拋棄。」
「這世上，只有你能看到我的本體是什麼，但……你也會看到另外一些干擾你的東西，而那些東西，不是我的本體。」
孩童話音剛落，他的身體再次化作大蛇，靜靜的躺在江子兮面前。
這一次，他身上發光的東西不止是鱗片，還有眼睛和骨頭。
三樣東西之中，有一樣，是他的本體。
三選一。
「你能給我什麼提示嗎？」江子兮問道。
大蛇搖頭，平靜的躺著。
江子兮條件反射的想要選擇鱗片，可她卻猶豫了。
既然本體如此難尋，那看上去最像的東西，一定是干擾選項。
所以他的本體，應該是眼睛和蛇骨之間的其中一樣。
「我如果選錯了。」江子兮問道，「你會有什麼後果？會受到什麼懲罰嗎？」
大蛇睜開眼睛，露出墨綠色的眼珠：「會如何？不會又如何？這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嗎？」
「子兮，你難道沒有發現，從你出現在這裡開始，你的靈魂力就逐漸在消失嗎？」
江子兮點頭：「我知道。」
所以她覺得這洞穴越來越涼。
大蛇眸光一顫：「是我汲取了你的靈魂力，你不害怕麼？不生氣麼？不憤怒麼？」
「沒關係。」江子兮輕描淡寫，「世間一切皆有因果，你恨我，又等了我上千年，那可能在很久以前，我欠了你很多東西。」
「如若不是，那現在就是你欠下我很多東西，因果循環，我欠你的，現在還給你，你欠我的，以後也得千百倍的還給我。」
「所以沒什麼可憤怒的。」
大蛇一頓，久久的閉上了眼睛：「你和千年前，一模一樣。」
「好了，別再耽擱時間了，快選吧，否則你不但帶不走我，自己也離開不了。」
江子兮手微微收緊，沉默半晌，紅唇輕啟：
「眼睛，你的本體，就是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