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只是扭到腳腕，在范齊豫眼中是不值一提的傷，但對江子兮這個較弱女子來說應當是傷得十分嚴重了。
可她不僅面上半點痛苦都不顯，甚至還給自己正骨，從頭到尾動作連貫至極，似乎經常受傷一般。
范齊豫微微皺眉。
按理說江子兮是玉水樓的頭牌，吃香的喝辣的，平日就只需要跟男子說說笑笑就可以賺錢，嬌生慣養的，怎麼可能會經常受傷？
還是說，青樓女子的生活跟他想像中的有些出入？
范齊豫突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面前這個青樓女子。
江子兮正完骨，腳腕疼得她眼前一黑，幾乎暈厥，待眼前的黑散去，她才逐漸找回意識，避開范齊豫的視線往嘴裡塞進了一顆止疼藥。
腳腕雖然還是鑽心的疼，但已經不像剛才那般無法忍受了。
她知道範齊豫不想碰她，只得扶著一旁的樹枝勉強站了起來，回頭看著遙遠的陵城，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樣走回去，她的腳腕怕是要養好幾天才能恢復吧。
「將軍，咱們回去吧。」江子兮說道。
范齊豫回過神，見江子兮已經從一旁尋了個略微粗壯的枝條做拐杖，不由得皺起眉頭。
她剛剛居然沒有讓他扶她起來？
什麼時候如此有眼力見了？
范齊豫視線落在江子兮手中的拐杖上，她……真的準備自己走回去？
她應該知道但凡她說一聲要他背她回去，以他的教養，是不可能拒絕的。
可她為什麼要自己強撐著呢？
難不成……是因為知道他喜歡獨立自主的女孩子？所以江子兮故意在他面前凹人設呢？
想到這裡，范齊豫眉頭皺得更深了，看不出來這姑娘心機叵測到了如此地步。
可江子兮註定是要失望了。
不管她多討他的喜歡，他都註定不會喜歡一個青樓女子的。
她也不想想，他范家是一個青樓女子能進的地方嗎？
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
「嗯，走吧。」范齊豫應了一聲，直接大搖大擺的往前走了，獨留江子兮在後面慢慢的跟著。
江子兮的腳腕一開始鑽心似的疼，所以走得很慢。但久而久之，疼得麻木了，也就不大覺得疼，速度自然也就跟得上了。
要知道，范齊豫並沒有因為她受傷而減少半分的速度。
范齊豫一直擔心江子兮會受不住然後求他幫忙，卻不想江子兮走著走著神情越發自若，似乎她的腳根本沒事。
可事實上，她的腳腫得越發厲害，像是鼓起了一個肉球。
范齊豫不想跟江子兮有所牽連，所以儘量的說服自己沒有看到江子兮腫起來的腳腕，可不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的腳……可還疼？」
問完之後他就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總給自己找麻煩做什麼？
「嗯？」江子兮沒有想到范齊豫會關心自己，有些意外的看了范齊豫一眼，隨即笑了笑說道，「沒事，已經好很多了。」
范齊豫又不是大夫，跟他說好與不好又沒什麼用。
而且這黑燈瞎火的，還是趕緊回玉水樓冰敷一下才是要緊事。
「唔，那就好。」范齊豫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之後是一段尷尬的沉默。
范齊豫一直強忍著不去看江子兮的腳腕，但越是這樣忍著，他就越是止不住的往江子兮腳腕上看去。
他視線最後停留在江子兮淡然的側臉上。
她為什麼不喊一聲疼？
若是裝的，能裝到現在也委實令人捧腹。
她若不是個青樓女子，以她這點忍耐力，指不定他還會敬重她幾分。
「你為什麼會選擇做一個青樓女子？」范齊豫問完之後便後悔了，這種話聽起來十分像是在侮辱人。
江子兮：「？？？」
為什麼要選擇做一個青樓女子？
這種事情，是可以由自己來選擇的嗎？
但凡家裡有點錢的，但凡還能過得下去的，但凡父母稍微有一點不忍心的，幾乎都不會走到青樓這樣的地方來吧。
所以這話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樣的荒謬。
不過范齊豫是個貴家公子，問出這樣的話雖然唐突，卻讓人覺得可以理解。
「很多年前，奴家的弟弟弟病了，為了賺錢給他治病，奴家的爹就把奴家給賣了，幾番周折之後，奴家才來到了玉水樓。」
這番話明顯給養尊處優的范齊豫造成了震撼和心理創傷，或許心頭的世界觀也正在崩塌，因為他聽到這話之後，久久沒有發出聲音。
「就是看個病……能花得了多少錢？還得賣女兒？」范齊豫吶吶的說道。
江子兮哭笑不得：
「將軍，你經常打仗，難道就沒有見過什麼窮苦之人嗎？」
窮的人各有各的窮法。
唯一相同的是，都過得很艱難。
范齊豫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微微低沉了下去：
「我看著你一直光鮮亮麗的，所以以為……」
以為江子兮沒有過過苦日子。
「以為什麼？」江子兮笑，「以為奴家生來就卑賤，生來就喜歡去討好男人？」
若是可以，誰願意活成這樣？
原主厭惡極了這樣的生活，否則她的心愿也不會是離開玉水樓，做一個正常人。
天知道樓里的那些姑娘有多想離開。
范齊豫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他以前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因為所有玉水樓的姑娘在討好男子的時候，都在笑。
她們的笑容大多嫵媚而和氣，似乎心甘情願的為人糟踐。
可對上江子兮那雙純淨的眸子時，他卻發現似乎不是那樣的。
她們不過都是生活所迫。
范齊豫低頭凝視著江子兮腫脹的腳踝：
「你以前經常受傷嗎？」
受傷？
江子兮細想了一下，原主幼時經常被打，長大之後又被常水雲下蠱毒，這也算是經常受傷了吧。
「沒有，以奴家在玉水樓的地位，沒人敢欺負奴家。」江子兮說道。
她說不說實話根本沒什麼差別，因為范齊豫只是象徵性的問問，問過之後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將軍，而她也依舊是玉水樓的花魁。
既然沒差別，她也就沒必要將原主的痛苦撕開給范齊豫看，來滿足范齊豫的好奇心。
那樣對原主來說太殘忍了。
范齊豫沉默半晌：
「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子。」
至少在青樓女子裡面，是他見過最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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