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謝謙雖然回家了,但也只是陪她用了個午飯,然後又穿戴好出門了。閱讀М
他雖然是為了顧世哲的事情趕回來,但也有應酬在身。
衡玉也沒在意。
在這個年代,很多事情都變得十分奢侈。
對於謝謙這樣的人來說,陪伴家人,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上,衡玉下樓的時候謝謙已經出門了。
「老爺說了,他今晚有應酬,估計會回來得很晚,讓您不要等他。」陳嫂把謝謙留的話轉告給她。
衡玉按照往日的習慣吃過早飯,看完今早送過來的報紙才讓李叔送她去培德女中。
到了學校,陸婉看到她還關心了她的身體情況,畢竟昨天衡玉是請了病假。
衡玉哄了小姑娘幾句,表示自己身體已經好全了,不必擔心。
她坐在自己位置上整理東西,坐在她後面兩排的兩個女生對原身一直有些意見,現在兩個人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好像生怕她聽不清一樣,一直提高著聲音談論顧世哲的事情。
畢竟這件事已經登報,還是在頭版那麼顯眼的地方。這兩天一直有人在議論這件事,稍微關注一些時事的人都聽說了這件事。
衡玉對此只是笑笑。
倒是陸婉聽到之後,望向衡玉的目光帶著些許擔憂。
陸婉從來不關注時事,更是不看新聞,她完全是個不知世事的大家閨秀,但聽後面那兩個女生這麼說,她也能聽出這件事對顧世哲影響很大。
至少一定會影響顧世哲未來的仕途。
因為和衡玉相熟,陸家和謝家也有交情,陸婉是認識顧世哲的。他原本仕途正好,又是大好年華,若是受到牽連就太可惜了。
衡玉注意到她的目光,伸出手揉了揉陸婉柔軟的短髮,眉眼柔和。
「不必擔心。」反倒是她出聲勸慰起陸婉來。
他人的質疑與詆毀算什麼,在這個時代翻雲覆雨的人,最不在意的就是他人的詆毀。
是非功過,是由國家未來發展去定論的。
上完今天的課後,衡玉與陸婉一道走出去,陸婉家的司機到得一向早,她與衡玉揮手道別,先行離開了。
衡玉掃了一眼,沒看到自家的車,就站在原地等著。
校門口漸漸空了的時候,有一輛小轎車逐漸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然後一點點駛近培德女中。
副駕駛上,顧世哲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小舅。」衡玉上了車,與顧世哲打了聲招呼。
顧世哲比起之前,明顯瘦了不少,也憔悴了很多,那雙明亮的眼睛染上了不少陰霾。
她還記得顧世哲兩個月前離開謝家大宅的意氣風發。
車裡氣氛有些沉悶,顧世哲坐在前排,扯了扯他的西服領子,一貫溫雅的人難得顯得有幾分煩躁。
「小舅你的頭髮長了,出去兩個月一定沒有好好打理,不如我們今天就去理個髮吧。」衡玉雙手一合掌,提議道。
「下次吧,天色已經很晚了。」顧世哲眉眼漸漸添了暖意,但還是婉拒了衡玉的好意。
且不說現在天色已經晚了,再說了,哪有讓外甥女陪他這個舅舅去理頭髮的。
「玉兒,小舅的工作丟了。」車子緩緩駛離培德女中,顧世哲靠著車背,閉著眼睛,突然出聲道。
這件事影響太大,總歸要有一個人被推出來去承擔輿論壓力的。
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衡玉沒說話。
她知道,顧世哲此時需要的不是安慰,他只是累了,想要說一說而已。
果然,說完這句話後顧世哲就不再說話了。
他眉頭緊鎖,靠著車背睡了一覺。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車子開回去的時候,衡玉依舊像往常那樣觀望著街道上來去匆匆的人。
她見顧世哲睡得熟,乾脆讓李叔開慢點,還繞著謝宅多開了一會兒,等車子回到謝宅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車子剛剛停下,顧世哲感受到車子的顛簸,緩緩睜開了眼睛。
謝謙還沒有回來,顧世哲和衡玉到家的時候已經到了飯點。
顧世哲揉著眉心,沒有掩飾他身上的疲憊。
「玉兒,小舅今天不陪你用飯了,我去書房坐會兒。」
顧世哲吩咐下人等會兒直接把晚餐端到他房間,就逕自上了二樓他自己專用的書房。
衡玉站在原地,望著顧世哲上樓的背影,輕嘆口氣,讓下人也把她的晚飯一道端上去,她和顧世哲一起用。
顧世哲坐在書房內,兩隻手插著頭髮,低著頭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外面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顧世哲理了理頭髮,方才出聲讓外面的人進來。
陳嫂把兩份晚飯端了進來,顧世哲看到兩份晚飯時微微蹙起眉,「兩份?」
陳嫂恭敬道:「小姐說想要過來和您一道用飯。」
顧世哲一怔,但陳嫂已經把飯端進來了,他也不好拒絕,抿著薄唇點頭讓陳嫂把兩份晚飯放下。
既然衡玉要和他一起用飯,顧世哲就先等著,沒急著吃。
不多時,衡玉把校服換了,穿了身居家的衣服過來書房這邊,與顧世哲面對面坐著。
兩個人誰也沒有主動找話題,安安靜靜吃完了晚飯。
待陳嫂過來把桌面收拾好,衡玉也不急著走,她把自己口袋裡放著的一個東西取出來,扔在桌面上。
顧世哲看清衡玉扔在桌上的槍後神色有些難看,他與衡玉對視,「你怎麼把你爹留給你防身的槍拿出來了。」
衡玉沒說話,她動作乾脆地把這柄槍拆成零件,然後向顧世哲詢問畫畫的紙和炭筆。
衡玉表現得太淡定了,以至於顧世哲都覺得自己情緒有些大驚小怪起來。他以前學過西洋畫,對國畫也有涉獵,衡玉要的東西他自然能找得到。
顧世哲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衡玉打算幹什麼,但還是從抽屜里給衡玉取了紙筆。
衡玉動筆畫東西的時候顧世哲還不在意,但當衡玉筆下的東西逐漸成型時,他臉色猛地就變了。
顧世哲開口的時候莫名覺得嗓子有些乾澀,「你這是在把這柄槍的圖紙畫出來嗎?你能僅僅去看內部構造就完全復原出圖紙?」
如果顧世哲一定要這麼理解也不是不可以,衡玉就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顧世哲激動得拳頭都握了起來。
弱國無公義,弱國無外交。
在國外呆的那半個月,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句話背後所含有的淒楚與辛酸。
他能言善辯,他巧舌如簧,他禮儀到位。
可那又如何?
他的國家沒有話語權。
所以他的話被人無視,他被人冷眼以待,他們嬉笑著聽完他的發言,然後果斷拒絕,甚至於連他的訴求都不一定聽清了。
為了那次會議,他做了多少準備,寫了多少發言稿,演練了多少次。
可都沒有用。
他的外甥女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他將要面對的場面,反而是他天真了。
弱國無外交。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字字泣血。
他這樣想著,眼眶突然就濕了。
他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外交官,但卻無法左右一場談判的勝局。
因為在那場談判的背後,是國力的博弈。而他的國家從最開始,就棋差一招。
「玉兒。」顧世哲突然握住了衡玉的手,緊緊地拽著,「不該是這樣的。」
他的國家,也曾經萬朝來賀,屹立於世界之巔。如今卻落到了這種局面。
不該是這樣的。
衡玉與顧世哲回握,就像她幼時學走路的時候顧世哲一直扶著她給她力量,如今該輪到她給予他力量了。
而她,的確給得起。
「小舅,你可曾記得幼時你教我讀《尚書》,裡面有對華夏這個詞的釋義。」
顧世哲飽讀詩書,在她很小的時候,是彼時還是少年的他教她去讀書寫字的。
「冕服華章曰華,大國曰夏,及四夷皆相率而使。」
兩個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把《尚書》裡面的這句話念了出來。
古人以服飾華采之美為華,以疆域廣闊與文化繁榮為夏。從字面上來說,「華」有美麗之意,「夏」有盛大之意,「華夏」這個詞的寓意如此美好。
而名為「華夏」的這個國家,也該名副其實。
「小舅,這兩個月,我把家中能找到所有報紙都翻出來看了一遍。」衡玉突然道。
顧世哲望著她張揚不同以往的眉眼,再聯繫衡玉前面的話,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衡玉的打算。但這個猜測又太過令人震驚,以至於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想請小舅繼續堅持下去。
「他日,這個國家就是你的最大底氣。國際之上,你所說的所有話,與會者都要一字一句認真聽清楚。
「勿謂言之不預也。你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態,他國政客都要認真掂量其中的份量。
「到他日,在我國內租界的所有國家都要乖乖離開,並且向我們賠禮道歉。
「今日我們的確缺乏精備的武器,但來日,我國之重器必讓他國目不暇接,必讓八方來賀我盛世。」
衡玉笑起來,「這是我給小舅你畫下的大餅,小舅可願等待,可願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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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華夏的釋義主要摘自百度
以「華夏」為名的這個國家,美好而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