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道峰葉衡玉,以下犯上,念其如今情況特殊,可減輕責罰,於聞道峰上禁足半年不得外出。閱讀М」
掌門出聲宣判,她俯身行禮應下,心中卻已經大定。
掌門心中動搖了。
隨後,她被禁足於聞道峰上修煉,但也能感受到歸一宗表面平靜之下的波瀾。
不久,衡玉得知消息,魔門與邪修合作,派出大量高手圍困丹宗,丹宗開啟護宗大陣擋住來勢洶洶的魔修與邪修,並傳訊請求七大宗門調遣大量結丹期和元嬰期修士前去支援。
她得到消息的時候,歸一宗派遣出去的高手都已經上路了。
也就是說,這時候的歸一宗分外空虛。
在丹宗出事的時候,歸一宗決不能袖手旁觀。事實上以歸一宗的實力與地位,在其他宗看來必定是要派遣最多人。
畢竟歸一宗有三位化神期修士,哪怕魔修傾巢而動也難以攻克歸一宗。
可只有衡玉與掌門知道,他們宗門裡有化神修士可能出了問題。但這件事,掌門不能說,他只能當做自己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去安排人手。
這一夜月色很好,梧桐樹光禿禿的枝椏上有春意在萌動,小小嫩嫩的葉芽兒探出了頭。
衡玉坐在梧桐樹下,手持一柄紫竹簫,吹著零散不成曲的音調。
【零,你怎麼了?】系統能感受到衡玉吹簫吹得很心不在焉。
「我心裡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衡玉把紫竹簫握在手裡隨意旋轉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系統一聽是這麼回事,連忙把話題轉移了,【你準備要結金丹入結丹期了嗎?】
衡玉點頭,「壓制了這麼久,我打算一舉突破入結丹中期。」
系統掃描過這個世界的體系,如果是其他人這麼說它肯定不會信,可對於自己的宿主大佬它素來是個無腦吹,一點都沒覺得衡玉的話有任何問題。
衡玉沒了吹簫的興致,起身打算回房裡打坐修煉。
在這個時候,山河鐘的敲響令人猝不及防。
歸一宗山河鍾,取定山河之意,若非宗門生死存亡之際絕不會敲響傳訊。
在這夜色中,木靈根施展法術的光芒分外顯眼,而那股磅礴的靈力波動,至少是個元嬰期修士在施法。
衡玉望向光芒閃耀的方向。
那是掌門所在的齊玉峰。
掌門出事了。這一認知立馬在她腦海里浮現,衡玉直接御劍飛去,但在這種緊要關頭,就連御劍而行的速度都太慢了,衡玉直接用了瞬移符,定位在齊玉峰,眨眼之間他就來到了齊玉峰峰頂。
她支著防禦罩,在那依舊刺眼的綠光中看到……
看到有一個身穿內門弟子服飾的人,把他手中的劍,送入了掌門的心臟。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那個人回過頭來。
熟悉的容貌,截然不同的氣質。
「你是誰?」
「衡玉師妹認不出我嗎?」
「我族終將浴火歸來,而你我同魂,他日融為一體便可號令我族……」她重複著那日在小空間裡傳出的這句話,冷聲問道:「汝乃妖族哪位化神修士?」
「難怪我會被懷疑身份,原來是在虛空中對話的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被你聽到了。」
「陸宋」後退一步,沒入掌門身體的劍尖隨著他的後退而緩緩離開掌門的身體。
衡玉目光緊盯著掌門,一聲「掌門」就要脫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壓在喉嚨里。
她已經感覺不到掌門的氣息了。
一位元嬰後期修士,就這樣被算計身隕。
衡玉一點點將腰間的劍拔.出來,劍尖點地,她一步步走上前。隨著她的步伐,她身上的氣息也在一點點暴漲。
「衡玉師妹,快回來。」其他內門弟子此時此刻也終於趕到。
到了這個關頭,山河鍾已經敲響,歸一宗內仍然沒有元嬰修士出現,三位化神老祖也沒有出現。
衡玉的心不斷下沉。
只怕歸一宗內留守的幾位元嬰修士都出了問題,而化神修士,也已經自顧不暇了。
夜色濃郁的歸一宗終於被各處亮起的燈火照亮得通明。
有猩紅如血的紅雨自天上而降,狂風大起,雷霆逐漸顯現。
歸一宗眾人抬頭,目光中俱是難以置信。
這樣的雷劫,幾乎趕得上晉升元嬰修士的雷劫了。
「是殺戮金丹。」有人嘆道。
「以殺證道嗎,好一條霸道的路,難怪天降如此大的責罰。」
結成殺戮金丹的修士,若要晉級,必定要在生死間遊走,在殺伐中證道。
史載以來結成殺戮金丹之人,無一不是殺戮深重。衡玉在人前的形象一向淡然而隨性溫和,即使現在冷著一張臉,也和殺戮深重的印象相去甚遠,實在讓人難以想像她竟然會踏上這樣一條路。
「陸宋」望著她,原本自信滿滿的臉上也帶上了幾分異色。
有黑色符文從他的左耳開始,一點點蔓延到他的左眼,如同烙印一般突然出現在他的臉上,不斷遊走,仿佛是個有生命的東西,散發著邪惡的氣息。
【零,那個符文,和那團黑霧的氣息一模一樣。】系統的機械音在她大腦里快速響起。
衡玉沒回應系統,她每往前走一步,體內的氣息就在不斷攀升,不過片刻就越過了築基與結丹的壁壘,踏入結丹期。
但是……還沒有完!
她繼續提劍往前走,一步步靠近陸宋,與此同時,她本已停在結丹初期的氣息再次攀升,不過片刻,就邁入了結丹中期。
一個月前,陸宋剛剛踏入結丹期,他殺了歸一宗掌門,體內符文吸取歸一宗掌門體內的靈力化為己用,如今已經踏入結丹中期。
但衡玉卻完全是憑藉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突破到結丹中期。更別說她還比他少修行了幾載歲月。
如此可怕的天賦。
「陸宋」心中殺意陡升。可他心中剛剛升騰起對衡玉的殺意,還沒來得及出劍,被他壓制到識海深處的陸宋靈魂開始反噬,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呵。」漫不經心擦掉唇畔的鮮血,「陸宋」對著識海里的魂魄道:「親手弒師,你以為正道還容得下你嗎?」
欺師滅祖,窮兇惡極。
「你喜歡這個小姑娘是吧,我把她殺了怎麼樣,這可是結成了殺戮金丹的正道天才啊。」
「陸宋」望著越來越近的衡玉,還想出手,但他望著那一直在醞釀著雷劫,散發著沉重而又凌厲威壓的雷劫雲層,思考一瞬還是暫時退開,以免被雷劫所牽連。
他想走衡玉卻是賴上他了,提著劍直接仗著身法上前,一劍斬出。
與此同時,一道龐大的雷劫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自蒼穹之上猛劈而下,將下方兩個人籠罩在一起。
雷劫之中,她早已為自己準備好的各種避雷寶物全都被她拿出來護身。隨後接連扔了兩個聞子沐為她煉製的禁忌將「陸宋」困在原地,讓他與她一起承受這一場比起尋常雷劫要可怕數倍的雷劫。
相比起衡玉在雷劫中尚且有自由活動的能力,被牽連進來的「陸宋」明顯要狼狽幾分。
雷電極陽,他體內的黑色符文卻是至陰至寒。雷電接引入體內,引起黑色符文暴動,他已經連著吐了好幾口血。
「師妹,你狠心嗎?」他勾起唇角笑問。此時一笑,身上那股妖邪氣息消退了不少,即使一身狼狽也能音樂看出昔日那種清風明月的風姿了。
但衡玉知道,如今主導這具身體的,並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陸宋。
「親手弒師,無論是否為陸宋師兄的本意,他都已經不容於正道,我歸一宗也必要取他性命為掌門報仇。」
「陸宋」拭去唇角的血,對著識海里的人道:「聽聽,你為她留情,她卻要置你於死地啊。」
雷劫不斷劈斬而下,即使是衡玉早有準備,身上也負了不少傷。
而「陸宋」身上的氣息已經越發微弱了。
【零,已經劈完三十六道雷劫了,為什麼劫雲還沒有散去。四九雷劫難道不就是結丹期能遇到的最強雷劫嗎】系統在她腦海里叫道。
衡玉被它的機械音刺得耳鳴,卻沒有說話。
五千年前結成殺戮金丹的修士經歷的正是四九雷劫,但如今末法紀元阻止修士進入下一個大境界,在這樣的末法時代引動最強天劫,天道可能是要給她送一份更強的大禮。
又一道雷劫劈下來,衡玉之前為了擋住四九雷劫手段盡出,如今已經沒有其他法寶能夠去抵擋天劫,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稍稍能安慰她的是,「陸宋」比她還要淒涼很多,如今身上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了。
「呵。」越發微弱的輕笑聲從衡玉身後傳來,「化神修士喋血,還真是一副美麗的畫面啊。」
衡玉神識有些昏沉,聽到這話意識到不對,連忙往雷劫之外看去。
即使在浩大的雷劫之中,她也能隱隱約約聽到啼血的鳳鳴,聲聲高昂,聲聲泣血。整個漆黑的夜色一點點被血紅色所取代,眨眼之間,大雨傾盆。
一代化神修士,身隕。
衡玉的心一瞬間提起來,果然,聞祖師出手了,身隕的又是哪一位祖師呢?清河祖師還是於祖師?
視線之中,一道染血的身影踉踉蹌蹌踏空而行,降臨在齊玉峰上。那席身穿白裙的身影並不陌生,正是三位祖師中唯一一位女祖師,清河祖師。
她的視線偏移過去,望向另一個踏空而來、氣息完好的聞祖師,眼底,一點點燃起殺意來。
天邊的雷劫雲層仿佛是感覺到了她外溢的殺意,越發暴動起來。
「聞道子,你身為歸一宗老祖,卻親手將屠刀斬向同門。」清河祖師吐了一口血。
聞道子早已在後山設下埋伏,她能逃出來還是因為於師兄捨命相救。清河祖師站在這一場大雨中,沒有動用靈力護身,任由暴雨打濕她的身體。她聽著那悲戚的鳳鳴,明明化神修士早已情感淡漠,她卻一點點紅了眼圈。
隨之而升騰起來的,則是無盡的殺意。
「你乃宗門化神祖師,若想要什麼,宗門都可傾盡全宗之力為你提供,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聞祖師踏空而行,感受著體內越發澎湃的靈力。
他臉上一點點浮現出和陸宋一模一樣的符文,只是比起陸宋脈絡淺淡的符文,他臉上的符文早已化為實質的黑色,而且有向他另外半張臉擴散的跡象。
張牙舞爪,就像是一個活著的邪惡東西。
「以我的資質和實力,若不是天道斷絕,我怎麼可能被困在滄瀾大陸不能飛升。兩千年了,不能飛升已經成為我的執念。」聞祖師冷笑起來。
他一揮袖子,化神修士的威壓沒有遮掩,齊玉峰那裡站著的所有弟子全都承受不住化神修士的威壓倒在地上。
「我手裡的劍染上於師弟鮮血,奪取他的性命後,我明確感受到自己如今距離飛升只有半步之遙。」他望著清河祖師,手中跟隨他多年的劍上還染著於祖師的血,偏偏他一身玄衣不染半點血跡,臉上的笑溫和而從容。
若不是那半臉的黑色符文充滿邪念,這樣的他就像站在雨中拈花一笑的佛陀,慈眉善目。
「等我殺了師妹,我就能踏出那半步飛升了吧,即使天地法則也攔不住我。」聞祖師朗聲笑起來。
清河一臉失態望著聞祖師,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個原因導致聞祖師對她拔尖相向,「師兄,你執念太深,早已入了魔。而且怎麼可能有這等邪惡功法,靠殺人就能提升修為。」
聞祖師笑起來,滿不在乎,「等我殺了師妹飛升到仙界,師妹就知道有沒有了。」
衡玉一直緊緊望著這一幕,右手下意識攥緊。
那個邪肆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師妹是不是很想殺了他?」
衡玉沒反應。
「陸宋」嗤笑出聲,「那我便如師妹所願。」
他話音未落,那裡正一步步走進清河祖師、已經提起劍來的聞祖師突然身形不穩,有血跡從他嘴角滲出。
衡玉感應到死亡的威脅,猛地往旁邊爆退,卻被一道冰涼的劍鋒刺透身體。
「嘖嘖,竟然只刺中了腹部,師妹運氣真好。」
前一刻還氣息衰頹的人,此時此刻竟然已經完好無損,一身龐大的氣勢從他體內湧出,此時此刻他分明已經晉入結丹後期。
可這怎麼可能……
但望著「陸宋」臉上的符文,再聯想到聞祖師剛剛那一番話,衡玉突然明悟了。
拔劍向同道,竟然可以提高修為!
好一個「人心如鬼蜮」。
陸宋的修為已經突破了結丹後期,可他還沒有停,氣息依舊在節節攀升。與之相對的,則是雷劫之外氣息一點點衰弱下去的聞祖師。
他的頭髮寸寸成雪,前一刻還帶著毀天滅地氣勢的化神修士,此時此刻竟然已經有了油盡燈枯之象。
衡玉一瞬間,竟覺荒涼。
此時此刻,伴隨著入體的冰涼劍鞘,劍上瀰漫的黑霧也在她的體內蔓延,試圖侵入她的經脈中,沒辦法侵入後,也如附骨之疽試圖紮根在她的血肉中。
隱隱約約,識海中好像有一道充滿邪念與蠱惑的聲音在問她:「你可有恐懼?」
恐懼嗎?
末法紀元如此殘酷,若是她的猜想成真,被這些黑霧侵蝕後斬殺同道之人便能增進修為,那這片天地,還有希望嗎?
她並不恐懼,只覺悲涼。
「你可有欲望?」
人活著,總會有追求,總會有欲望。但欲望與邪念是不一樣的。
她選擇走上殺戮之道,不是因為嗜殺,只是為了用手中之劍在這末法紀元走出一條道路來。
她所求的道尚在,所以她無堅不摧。
衡玉從這種昏沉狀態中回過神來。
她唇角一點點勾起來,露出冷笑,原來如此,黑霧能夠放大人心底的心魔,若是被心魔所控制,那就會為黑霧所侵蝕。
而她劍心圓滿,所以黑霧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刺入腹部的劍一點點從她身體裡退出去,衡玉倒在地上,一隻手支著地。「陸宋」居高臨下冷冷望著她,眼底又帶著幾分掙扎與愛慕。
感受到識海中陸宋的劇烈反抗,原本舉劍要殺她的「陸宋」瞥了眼衡玉,收好手裡的劍直接邁步離開了。
就算暫時留她一條性命又如何,最黑暗動盪的年代已經開啟,她已經沒有成長的時間了。
最後一道雷劫被「陸宋」擋掉,衡玉眼睜睜看著他快速瞬移到已經油盡燈枯的聞祖師身邊,手印一結,聞祖師氣息頓時緩緩消退,他一劍送入聞祖師的心臟,沐浴他的心頭血。
稱霸滄瀾大陸幾千載的一代化神修士,就此身隕。
而「陸宋」的氣息再度暴漲,竟然直接將他推到了元嬰期。天邊剛剛消退的雷劫雲又逐漸有了凝聚的跡象。
「陸宋」望了眼重傷的清河祖師。他能殺聞道子是早有多番布置,而清河雖然身受重傷,但仍然是化神期修士,他瞥了眼天邊逐漸凝聚起來的雷劫,終於決定不再久留,先去找個地方度過雷劫。
他把聞祖師身上的一個令牌取下,然後取出破界符離開歸一宗。
他這一連串行為極快,快到重傷的清河祖師釋放出化神修士一擊後甚至都沒能擊中他,只是打在了已經閉合的空間裂縫中。
衡玉取出丹藥服下,暫時壓制住自己的傷勢,踉蹌著走到清河祖師身邊。
因為修為低下一直呆在一旁的傅修竹走過來攙扶著她。
掌門已經身消道隕,傅修竹餘光掃過掌門倒下的地方,心中殺意大起,同時而來的,還有他對實力的渴望。
是他太弱了,以至於在剛剛那種情況下連被允許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祖師姐姐。」衡玉走到清河祖師身邊,向她行了一禮。
清河祖師咳了兩聲,她明明還在吐血,著急的第一件事卻不是自己的傷勢。她望著傅修竹,沉聲道:「修竹,你去看看你師父身上的掌門令可還在?」
傅修竹不敢耽擱,連忙過去。
他找遍了掌門的乾坤戒指,然後,向望著他的清河祖師與衡玉緩緩搖頭。
「也許掌門把他放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衡玉柔聲安慰道。
但她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門規規定,掌門必須隨身攜帶掌門令。以掌門師伯的性子,不可能會違背這條規矩。
「玉兒。」清河祖師抓著她的手腕,臉色有些難看,「你可知一件事,護山大陣必須由掌門令或者化神祖師攜帶的特殊令牌方才能夠開啟。」
護山大陣關係到宗門的生死存亡,非宗門生死存亡之際不得開啟護山大陣。如今沒有了開啟護山大陣的鑰匙,也就意味著歸一宗失去了最後的屏障,生生暴露出來。
若是有朝一日有敵對勢力大舉進攻歸一宗,那麼歸一宗就缺少一個可以護住山門、護住宗門內實力低下弟子的屏障。
更何況現在的歸一宗已經失去了底氣。
兩位化神修士身隕,一位傷了本源,留守在宗門內的元嬰修士全都出了事,前去丹宗支援的元嬰修士不知情況如何。
誰能想到,在末法紀元的時候,最先淪陷的宗門……
竟然會是昔日實力最強的歸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