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懷天下的官員(一)

  這次的任務有些意思,接受記憶的時候居然有兩個人的情緒。

  穆大帥聲名最盛的時候,京城內萬家燈火,無數長明燈許下的都是同一個願望。

  願穆大帥平定邊疆,平安歸來。

  而如今今非昔比,定遠侯府一片荒涼。

  皇城腳下,養出的也是最驕傲的百姓,衣食無憂,滿滿的優越感。雖然貴族世家遍地走,總有一不小心就得罪權貴的風險,但僅僅這種見識,就足夠和外來戶吹噓三天三夜。

  十一月初,京城大雪,無論是粉墨太平還是看起來的國泰民安,起碼京城內是真的歡聲笑語。

  當北牧的騎兵帶著一身鮮血,目光狠戾的越過長城,一路幾乎不可阻擋,衝破了京城的城門,與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宮不過隔了幾十公里時,溫香軟玉在懷的皇帝才面色慌亂的從美人身上爬了起來,匆忙調動禁衛軍阻攔。

  一片狼藉。

  公主送了十幾個,和親協議簽訂了一大堆。這些蠻子還是打了過來,這讓那些滿朝聖賢顧不得互相攻訐,也顧不得裝清高,還想安安穩穩回家去寵幸新納的小妾,誰想去和那群蠻子拼命?

  在滿朝文武七嘴八舌的暗示下,皇帝陛下終於想起一個人。

  一個被他軟禁在府里,幾乎廢掉的人。

  定遠侯,穆堯。

  三年前,定遠侯北伐,打的北牧割地賠款,俯首稱臣。

  五年前,定遠侯西征,那一場瘋狂的勝利起碼打出了了西邊十年的太平。

  皇上飄了,大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四方來賀,八方臣服。

  想著法子消減定遠侯的兵權,嘴上尊敬,給了天大的殊榮,全是面子工程,變相軟禁罷了。

  穆小侯爺得罪了多少人?一朝失勢,瘋狗一般咬上來,皇上的默許,權貴的排斥,定遠候府,清冷的幾乎長草。

  穆堯曬著太陽逗他養的一條狗,笑容燦若雲霞。

  穆小侯爺容色過盛,壓不住那無數因他而死的冤魂,遲早不得好死。

  穆堯聽到大魏國師給他的批命,簡直快笑死了,長的好看,怪我嘍?

  斜斜的看了一眼一路小跑進來宣旨的太監總管,穆堯突然放聲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不顧形象。

  但是,當他站直身子,眼神掃過杜公公時,所有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那溫柔繾綣的桃花眼,艷麗逼人的眉目,右眼角多情殷紅的淚痣,褪去所有的懶散浪蕩,是灼人的鋒芒。

  杜公公急忙把聖旨讀了一遍,塞到穆堯手裡,慌慌張張走了。

  穆堯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他的管家,曾經的親衛,仿佛氣炸了一般,恨不得奪過那狗屁聖旨,一把火燒了了事。

  齊十三憤恨的說:「大帥,管他們去死,現在倒想起您了,這幾年軍隊常年剋扣軍餉,早就沒有戰鬥力,禁軍錦衣玉食養著,跟那些世家公子差不多,領著那群人,哪能打退北牧那些蠻子。」

  穆堯難得沒逗他,悠悠嘆了口氣,說:「我還活著,最後一次了。」

  齊十三沒來得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五天後,一則消息颶風般傳遍大魏境內。

  北牧騎兵被全殲在皇城外,屍橫遍野。

  大魏禁軍死傷慘重,但無人顧得上為他們哀悼。

  最後一戰,穆大帥以自身為餌,擊斃敵軍,自身也不幸殞命,年僅二十八歲。

  最讓人崩潰的,大帥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毒,五天鏖戰,勝利之後,穆大帥望著北牧的方向,緩緩倒下,全身內臟早已潰爛,皮膚青紫,只有容色依然艷麗。

  宮廷秘毒,天骨笑。

  先帝親自下旨封禁,曾經在後宮爭鬥中活躍過的致命毒藥。

  穆堯活著的時候,滿朝文武沒一個待見他的,嘴毒愛損人,完全不給人留臉面,再加上皇帝不喜,也沒人願意搭理他。

  直到他死了,每一個人,包括皇帝在內,心中都咯噔一聲,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人在的時候沒人在乎他帶給所有人巨大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活著,誰打過來都不足為慮,邊境危機算什麼?我們只不過忌憚穆堯罷了,若放他發揮,還不是一群跳樑小丑?

  他們想不通,穆堯怎麼會死?他應該戰無不勝,他必須天下無敵,他怎麼能死?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與他為敵,他也會是笑嘻嘻的樣子,認真起來所有人都不夠看才對,不是麼?

  他們怕他,但更依賴他。

  北牧捲土重來,西涼大軍壓境,只是一個穆堯陣亡的消息,可邊境敵軍都好像大魏已經亡了一般,全然沒有絲毫顧慮,大魏好像紙糊的一般,國土流失,不斷戰敗,無論派誰領兵,都無法樹立軍隊的信心,兵敗如山倒。

  大魏亡了。

  北牧大帥的劍橫在皇帝頸上時,他想到的是國師的一句話,也是他不斷針對穆堯的開端。

  「大魏的江山,穆堯一肩挑起。他在,大魏不滅,他死,則國家必亡。」

  多可笑,他才是大魏的皇帝!這片錦繡河山是屬於他的!

  劍鋒划過脖頸,鮮血噴射而出,景帝腦子裡閃過的,都是穆堯嘲諷的神色,什麼都不在乎,哪怕單膝跪地的時候,神色都是不屑的。

  他後悔了,穆堯,朕後悔了。

  ……

  寧簫清是金科狀元,本應受盡他人艷羨,奈何他時運不濟,定遠侯剛剛平定西涼,風頭正盛,大家都忙著恭賀小侯爺,誰有空艷羨他。

  寧簫清是不折不扣的寒門子弟,出生在很偏僻的城市,父母都死於西涼的征伐,他十年寒窗,只想坐到百官之首,定國安邦。

  理想是很偉大的理想,現實是很殘酷的現實。

  他依然是個做實事的官員,也曾心懷家國天下,能力不俗,但在無數次碰壁之後。趨利避害,左右逢源,幾乎成為他的本能,他官位越來越高,人也越來越圓滑。

  他最討厭的人就是穆堯。穆堯從不給別人面子,見他就冷笑,配上那嘲諷的神色,寧簫清恨得牙痒痒。

  他升官再快,也快不過小侯爺,他再被人看好,那也不過在朝堂而已,小侯爺,那可是名聲大過天的主,他惹不起。

  果然是蒼天饒過誰,皇上看穆堯不順眼,滿朝文武敵視他,當年有多大的聲望,現在就有多大的反差,反而是寧簫清,一步一步,以30的年齡直接坐到了戶部尚書的位置,可以說是在官場混出了相當的前途,再熬幾年,丞相有望。

  寧簫清非常理解那些對穆堯冷嘲熱諷的人,因為他也如此,那會讓他身心舒爽,好像報了以前忍氣吞聲的仇。

  穆堯無論怎樣,多落魄,多不被人待見,那張嘴依然不留口德,總是被他氣的死去活來,也沒見能懟贏穆大帥的。

  寧簫清樂的看穆堯笑話,可不代表他樂的看穆堯死,不代表他能眼睜睜看著大魏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