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秦淮景(一)
每一座著名的城市,都有自己著名的河流,像塞納河之於巴黎;泰晤士河之於倫敦;哈德遜河之於紐約,黃浦江之於上海。
就像秦淮河之於南京。
百年前,那裡還不叫南京,它有一個古老而綺麗的名字——金陵。
棲於烏衣巷,淡看夕陽斜,夜遊秦淮河,朝覽白鷺洲。
金陵那個時候,似乎不在凡塵中,而坐落在詩里。
單單是秦淮二字,在唇齒間輾轉留戀,似乎已經能感覺到暗香盈袖的溫柔婉約,那沉澱在槳聲燈影里的綺靡穠艷,為秦淮添上抹不去的艷色。
民國二十六年,中夏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已經遍地狼籍。
而金陵,悲哀更甚。
七七事變之後,島國全面侵華,很快就占領了東海市,同時兵分三路攻打金陵。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晚,金陵淪陷,島國軍隊入侵金陵。
他們終於踏上了這一片嚮往已久的土地,可以肆意橫行。
島國指揮官下令:「搶劫、強姦、殺人、放火,你們想怎麼做就可以放肆去做。」
持續四十多天的大屠殺,開始了。
民族氣節徹底被打斷了脊樑,沒有人敢反抗,兩個島國軍人就能輕鬆屠殺一整個村莊的人。
他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燒殺搶掠已經是稀鬆平常。
沒有約束的人性,徹底爆發出最惡毒的一面。
男人還可以死個痛快,而女人,無論漂亮還是不漂亮,都是想死都難。
漂亮的,無非是死的更難一些。
這裡是金陵,美人最多的地方,在秦淮兩岸。
秦淮河畔的翠喜樓,有著整個金陵最出名的美人。
翠喜樓,是一座青樓。
紙醉金迷,美人妖嬈,這裡時時刻刻發生著錢色交易,連空氣中都瀰漫著曖昧不清的味道。
這裡有整個金陵城名聲最大的十四位妓女,她們靠身體賺錢,靠技藝吃飯。
有很多人捧她們姐妹的場子,但離開翠喜樓,沒有人會提起她們。
仿佛她們姐妹的名字,都寫滿了髒污。
戰爭爆發,金陵淪陷,整座城市的人們頭頂都懸著一把刀,正常死亡已經是一件太過奢侈的事。
所有人都在逃命,翠喜樓的姑娘們也不例外。
她們在島國軍人的屠殺轟炸之下,決定逃往一座還沒有被占領的教堂。
這群女人衣衫不整,一副誰不讓我進去我們就跟誰拼命的架勢。
那個領頭的女人實在是太好看,在其他人都衣衫不整形象極差的時候,她看起來依然風情萬種。
神父心軟,再加上一時的鬼迷心竅,還是開門放了她們進來避難。
這裡是天主教堂,是洋人的地盤,島國軍隊在金陵肆無忌憚,唯獨對洋人還有幾分敬畏。
哪怕最後被占領,她們也能多活很多些時日。
天主教堂,就這樣迎來了一群特殊的人。
這裡由於比較特殊,神父又實在是個心軟的人,已經藏了十幾位女學生了。
金陵城血雨紛飛,而在這座小小的教堂中,竟然有幾分難得的和平。
女學生和翠喜樓的姑娘們互相看不慣,爭吵時時刻刻都在發生。
女學生們看不起她們,明著暗著嘲諷她們髒,噁心,洗澡都不願意一起。
姑娘們嬉笑怒罵,一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她們隨心所欲的勾搭神父,眼角眉梢都寫滿了風情。
她們什麼都能嘲諷幾句,十幾個女學生加起來都罵不過一個女人,看起來就自私自利。
「臭婊子!死也不跟你們共用這個地方,噁心死了。」女學生攔在門外,不讓翠喜樓的姑娘們洗澡,嫌她們髒。
翠喜樓的姑娘哪個是好惹的?她們風塵里打滾這麼多年,罵街撕逼一個頂八個。
「老娘扒了你這身衣服,看看你有多乾淨!」
一個旗袍半露的女子扯開那個女生,一把拽住就推到了地上。
女學生和妓女,在這個小小的地方,每天都要撕幾個來回。
就在這時,一枚子彈穿過教堂的玻璃,直接打穿了一個女學生的胸膛。
鮮血濺在那張稚嫩的臉上,將所有的和平假象撕裂的半點不留。
大家拼命的往地窖跑,翠喜樓的姑娘們急著逃命,動作快一些,那些女學生嚇呆了,速度慢一些。
就是慢了這麼一點,讓衝進來的島國軍人看見了十幾個青春正好的女學生。
她們穿著最普通的學生服,連日沒有收拾看起來十分狼狽,可每一個,都有種青澀的懵懂。
那一雙雙清澈的眼睛,讓島國軍人的色心熊熊燃燒。
這可是女學生,玩起來不知道多帶感。
島國軍官也是這麼想的。
她們是會讀書,知書達理,會唱歌,聲音動聽的女學生。
純潔,乾淨,清麗……似乎一切與美好掛鉤的詞都能用在她們身上。
島國軍人附庸風雅的讓人送上一張請帖,請十三位女學生赴宴。
赴宴,多動聽的一個詞。
有蛋糕,鮮花,音樂,有很多衣衫整潔的紳士,有許多身著禮服的女子。
可再傻的學生也知道,島國人在金陵這十幾天做了什麼。
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只要是女人都是被凌虐而死。
宴無好宴,卻也逃無可逃。
翠喜樓的姑娘們沉默了,她們親眼看著時間臨近,女學生們越來越絕望。
宴會前一天夜晚,被徹底逼瘋的女學生們,面對無處可逃的暴行,好幾個都決定自殺。
起碼能痛快的死了。
「死什麼死?都滾下來,活著不好麼?」
「我們替你們去。」
十幾個妓女裡面,最漂亮的那個,用她一慣優雅的,風情的語氣,說出了最狠的話。
她叫玉墨,一個像墨玉一般的美人,風情萬種深入骨髓,連抬眸看她們的時候,都是精緻的美。
妓女們都沉默著看著在樓頂上的女學生,她們的瞳孔漆黑,不發一言。
女學生們呆呆的被抱了下來。
她們哭著不敢看那幾個被她們討厭的要死的女人。
……
「我們是哄她們下來才這麼說的吧?」翠喜樓的姑娘們坐在一起,其中一個忍不住開了口。
她叫紅菱,很詩情畫意的一個名字。
誰都知道,去赴這場宴會,將要面對怎樣的折辱。
「不管怎麼樣,也不能騙人,美花你想想看,要不是被騙,你怎麼會被賣到窯子裡去?」另一個姑娘搓了搓臉,說道,剛才她也勸了女學生幾句,說出了我們替你們去這樣的話。
「我覺得那些鬼子只要不是發了瘋,總不至於要了我們的命吧?不就是圖個快活麼?姐妹們都是幹這一行的,什麼樣的男人沒有見過?只要我們能活著回來,總能湊活的活下去。」
「紅菱,這種事情,你讓那些小女娃子怎麼對付?」
「她們就算能活著回來,還活的成麼?」玉墨開口了,她用最清淡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建議。
「我就是覺得不值,她們連廁所都不讓我們進。」紅菱背靠椅子,沉默了一會,說了一句。
「別跟我說值不值,那天要不是那個小女娃娃引開了鬼子,你還有命在這裡說值不值麼?」
十幾個美艷動人的妓女,她們爭論,沉默,最終,依然站了出來。
沒什麼多大的民族大義,她們也沒什麼太多的文化水平,最拿得出手的能力是唱曲兒,最值得驕傲的是美貌。
她們或許僅僅是覺得,這樣的事,那些小女娃,要怎麼承受的住?
她們……總歸是受得住的。
反正,臉面這種東西,她們也沒有,只要留一條命在,怎麼都能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