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只嘆江湖幾人回(十一)

  趙可魚禮貌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黃庭的武器是一根綠色的竹棍,離得近了都能看見上面清晰的竹節。

  這罕見的武器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分雲竹。

  趙可魚手中所握之劍也赫赫有名,出自飛雪閣百兵堂,是為神劍玉衡。

  二人近乎同時發起攻擊。

  劍光的鋒芒與竹節的勁力交叉而過,出招的同時閃過對方攻擊。

  交手一瞬,二人換位。

  相視一眼,沒有試探,沒有起手式,直接拿出看家本領。

  趙可魚的飛霜劍,綿延不絕,整個擂台全是密密麻麻的劍光,晃的人睜不開眼。

  竹點七星,畫地為牢。

  無論是誰,若被黃庭的分雲竹點中七下,就只能任他宰割。

  青色的竹影婆娑,在凜冽的劍光中四處穿行。

  鋪天蓋地。

  劍未中,竹點空。

  二人居然打了個平分秋色。

  黃庭深知這樣下去比不出什麼結果,他直接停手一瞬。

  劍光瞬息而至,哪怕及時閃避,肩膀處依然劃出深深的劍痕。

  與此同時,分雲竹迅疾而至,居然在轉瞬之間連點兩下。

  趙可魚內力運轉一滯,僅慢了半拍,左臂就又中一擊。

  飛霜劍短於防守。

  這樣下去,必輸無疑。

  趙可魚對局面判斷的極為清晰。

  少閣主所言果然分毫不差。

  竹點七星確實克制一劍飛霜。

  趙可魚的眼神更加銳利,只有一次機會,若下一劍未能打敗黃庭,她必然逃不過七星為牢。

  黃庭就像料到了她會尋找機會,每一步都毫無破綻,手中的分雲竹閃爍著微弱青光。

  「機會!」趙可魚集中全部精力,眼中只有黃庭剛才受傷的肩膀。

  眼看著玉衡劍一分不差的擊中那道傷口,台下的雁飛雪卻嘆了口氣。

  「陷阱,可魚要輸。」

  黃庭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分雲竹拋出。

  用的是暗器手法。

  黃庭肩膀被劍光穿透的瞬間,趙可魚身後,青光已至。

  分雲二重躍。

  竹點五星。

  內力宛如被封印一般,手腕一軟,居然差點握不住玉衡劍。

  趙可魚以劍撐地,感受著體內不聽使喚的內力,想要努力凝聚,卻一次都無法成功。

  黃庭傷的很重,左肩連中兩劍,幾乎被廢,可他內力充沛,單靠右手,足矣。

  「你終歸不是雁飛雪。」

  趙可魚聽到那人悠悠的語調,以及越來越近的青光。

  趙可魚從來沒什麼上進心,性格淡到極致,差點讓閣主以為她對飛雪閣有什麼不滿。

  救她於危難的飛雪閣,她珍惜都來不及。

  閣主威震江湖,少閣主冠絕當代。

  如果一直是這樣就好了。

  趙可魚不止一次這樣想。

  直到她所崇拜的少閣主坐在輪椅之上,微笑著看她,說:「可魚,要靠你了。」

  一向冷著臉的趙可魚,手中珍若性命的佩劍,哐當掉落在地。

  那個時候,她的佩劍,叫含光。

  含光無影,正如她的從無所求。

  趙可魚記得,她看著閣主和少閣主,說:「好。」

  她在努力的踐行承諾,想要擔起這份責任。

  趙可魚凝聚失敗無數次的內力,突然沸騰起來。

  她看著越來越近的青光,默默告訴自己:「如果是少閣主,絕不會輸。」

  「所以我絕不能輸。」

  飛雪閣的飛霜劍,有多大的毅力,就有多大的威力。

  當一個人抱著必死的決心,一劍飛霜,會強的令人絕望。

  分雲竹直接被打落,劍光速度分毫不減,精準的停在黃庭喉間。

  趙可魚臉色一片蒼白,在竹點五星的禁錮之中強行用出一劍飛霜,她已經是全憑毅力才沒倒下。

  握著玉衡劍的手,努力維持穩定。

  玉衡,孤注一擲,衝破囚籠。

  這是趙可魚改的名字。

  「你輸了。」趙可魚的聲音依然是萬年不變的冷淡。

  黃庭嘆氣,示意評委自己認輸。

  走下擂台時,黃庭無奈的說:「飛雪閣怎麼盡出瘋子。」

  趙可魚聽不見他的抱怨。

  在黃庭認輸的瞬間,鮮紅的血跡順著嘴角滑落,滴在雪白的衣衫上,無比刺眼。

  趙可魚內傷極重,硬撐著一步一步走下擂台,走到所有人看不見的療傷室,才徹底昏迷。

  一場比試,讓全場觀眾從嘻笑打鬧到一片寂靜。

  「至於麼?」無數人想問。

  「至於麼?」

  療傷室,九臨被雁飛雪拖過來給趙可魚治傷。九臨伸手搭脈,感受著這姑娘體內一塌糊塗的情況,問出了同樣一句話。

  雁飛雪揉著太陽穴,她頭疼的厲害。

  「你們不懂。」她只能這麼回九臨。

  何止是九臨驚訝,雁飛雪都被驚到了。

  這會正擔心的不得了,沒心思回答這種問題。

  「她怎麼樣?」雁飛雪問九臨正事。

  「一個字,慘。」

  「兩個字,很慘。」

  「三個字,死不了。」

  雁飛雪:「……不留後遺症?」

  九臨瞥了她一眼,說:「我還在這,瞎操什麼心。」

  雖然知道這人說的是實話,但還是很想打他。雁飛雪表情不顯,在心裡狠狠給他記了一筆。

  「不過明天比賽還是趕緊棄權,她明天能醒過來就不錯,再打一場,大羅金仙都救不活。」九臨提醒雁飛雪。

  「好了,都出去,別打擾我。」雁飛雪剛要說話,九臨毫不留情開始趕人。

  看著九臨拿出一堆金針銀針,各種瓶瓶罐罐,神色認真且鄭重。

  雁飛雪默默退了出去。

  倚門而立的蕭清看她出來,自然而然的過去推著輪椅。

  蕭清看雁飛雪一副神遊天外的神情,也不搭話,安安靜靜把她帶回了客棧。

  蕭清正打算離開雁飛雪的房間,就聽到有人叫她。

  「清清。」

  蕭清回頭。

  「我不想這樣。」

  蕭清沒說話。

  「這些東西不該讓她承擔。」

  蕭清走近一步,看著她說。

  「我會贏。」

  雁飛雪的神情愧疚而痛苦。

  「清清,對不起。」

  蕭清知道她矛盾,笑了笑,說:「那就欠我一個人情吧,以後我有難,你雁飛雪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還這份人情。」

  雁飛雪嗯了一聲,終於笑了。

  蕭清走出房門,自言自語:「我也欠你人情。」

  一年之前,風家通緝令到達江南,蕭清暴露。

  當時還無比弱小的蕭清並不是飛雪閣的一份子。

  雁飛雪和閣主說:「我的朋友破解了碧海潮生劍,這是值得驕傲的事。」

  風家通緝令在江南宛若石沉大海,未泛起一絲波瀾。

  誰欠誰,有時候也沒有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