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已過,蕭清重新恢復恭恭敬敬的臣子模樣,神情自然。
景帝心情複雜的看著這人,一時居然不知怎樣處置。
端起皇上的威嚴,任誰也看不出這是剛才虛弱的需要人扶著才能勉強走到龍椅的人。
「來人。」
蕭清早有預料一般,抬頭看了皇上一眼,那漠然的臉色秒變惶恐,恍若無意中犯了大錯,慌亂的跪倒在地上。
聽到皇上召喚,外面的侍衛飛快推門而入,齊刷刷跪成一排聽候吩咐。
「把戶部尚書寧簫清關入廷尉大牢。」
「傳令給司理,不可妄動,等朕的旨意。」
司理,官至廷尉,掌大魏邢獄。
在京城,消息傳播速度堪比颶風。
只需片刻,整個京城的達官顯貴,全部知道了一則消息。
最近攪風攪雨,風光無比的戶部尚書,不知道哪裡惹了君上不高興,直接被打入廷尉大牢!
不少人聽了都覺得身心舒爽,最近眼紅寧簫清的人那可真是不計其數,這波就覺得很舒服了。
消息傳到候府,穆堯一向無所事事的表情嚴肅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只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無數雙眼睛的關注下,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
今上雖然多疑,但也從未有這般奇怪的舉動。
三天之後,聖旨直達廷尉大牢。
「寧簫清官復原職,即日入宮面聖。」
景帝看著面前若無其事的臣子,和三天前完全相同的表情,連嘴角的弧度都未曾降下半分。
雖然看起來人模狗樣,但景帝很清楚,這人在廷尉大牢沒少受皮肉之苦,這衣冠楚楚的外表之下,說皮開肉綻都是輕的。
景帝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心理湧出的暴戾,這人是吃定他了?
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陛下心裡哪怕恨不得把這個人千刀萬剮,表面還是讓人猜不到想法的威嚴莫測,下命令的語氣都和平時一模一樣。
「從今天起,所有銀錢政策都由你負責,朕就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臣遵旨。」
「還有何事?」
「臣以為穆小侯爺不宜長久呆在京城,為防止北牧突襲,遠放邊境為妥。」
半響,景帝開口:「你想讓他死?」
蕭清這回是真的懵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道:「在京城,他只是穆堯。在邊境,他是穆帥。天骨笑,只有在邊疆才無法鎖死他。」
皇帝依然高高在上,沉吟片刻,道:「可以。」
穆堯接到讓他掛帥守護北疆的聖旨之後,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高興的神色,隨手把他期待很久的調令扔給了旁邊的親衛兼管家。
一言不發的直奔寧府。
蕭清剛上了藥,穿著怎麼舒適怎麼來,極沒有形象的斜靠在軟塌上,看書吃點心。
看見穆堯進來,隨手招呼了一聲,低頭繼續看書。
「寧大人可好?」穆堯用了他從沒說過的開場。
蕭清雖然料到了,還是微微嘆了口氣,抬頭看向穆堯的眼睛清明又冷漠,雖然笑著,卻不再有暖意:「勞煩定遠侯掛心,遠之一切安好。」
「寧大人真是膽大包天,一諾千金,雲欽自愧不如。」
蕭清從沒見過穆堯這麼講話,沒能及時做出反應,就聽到穆堯接著說:「堯所承諾之事,必然會依約完成,邊疆戰事,勞寧大人費心軍需。」
穆堯一副公事公辦不扯私情的態度,蕭清也淡然以對:「穆大帥為國為民,遠之佩服。請穆侯爺放心,軍需乃臣分內之事,自會盡力。」
穆堯聽完,隨意把手裡一直拿著的一個瓶子扔在桌子上,轉身欲走。
一句生硬的話語傳到蕭清耳中:「連雲散,治傷的。」
蕭清笑了笑,撥雲見霧。對著那道背影最後說道:「想完成先帝的遺願,照顧好當今聖上,就滅掉北牧吧。」
穆堯腳步頓了頓,扔下四個字一步不停的走出了寧府。
「多管閒事。」
蕭清和穆堯再也沒有說過話。
一個守護在邊疆,一個運籌於朝堂。
軍餉從未短缺甚至日漸增加,各種新式武器優先供給北疆邊防軍隊。
邊境穩如泰山,大魏雖不主動出擊,但北牧幾次奇襲都被擋了回去。
連邊境線都過不去,更別提直入大魏京城。
那場致大魏滅亡,穆堯身死的戰爭,消彌於無形。
這兩年,對於滿朝文武來說幾乎是個噩夢,皇上簡直不知道被寧簫清下了什麼降頭,對他的各種諫言,政策都全方位支持。
第一年,蕭清大力推廣白紙,配合丞相的義塾計劃,大大降低了寒門子弟的學習成本,為科舉選拔人才打開了一條通途。
第二年,蕭清瘋狂砸錢在冶鐵,煉鋼方面,強行將冶鐵技術在短短時間內拔高了一個層次。
大魏鹽鐵可私營,哪怕是老百姓都可以自行煮鹽。豪強巨賈幾乎都是依靠鹽鐵起家,實在暴利。
成本極低的冶鐵,配合幾乎毫無成本的曬鹽,在沒有改動鹽鐵政策的前提下,硬生生將鹽鐵的市場搶占了八成。
鹽鐵官營,靠著國庫砸錢,技術碾壓,幾乎被實現。
鹽鐵的利潤,被蕭清撥了很大一部分用作武器研發。
穆堯之前設想的連弩,陌刀,被更好更快的研究製作,大批大批送往北疆。
第三年,大興土木,修建軌道馬車,一條從京城至北疆,一條從京城至西涼。
軌道馬車橫穿關東,極大的帶動了經濟繁榮,而軍用方面,更是將後勤支援速度提高了五成。
乾清宮,景帝看著面前這個與兩年多前相比,幾本沒什麼變化的人,感情複雜。
蕭清正在匯報北疆戰事的進度,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聖旨一聲令下,穆堯便會領兵直擊北牧。
蕭清說完,抬頭看龍椅上的人,兩年多的時間,天骨笑多次發作,哪怕皇上努力遮掩,依然顯得憔悴消瘦,不知是身為天子的驕傲,還是對蕭清之前所言多了點信心,景帝的身體狀態還算可以。
這兩年多,蕭清有時也不太能猜到景帝的想法,他好像更加喜怒無常,雖然還在全面支持她,但反而更具有帝王風範。
「傳朕旨意,出兵伐北,滅國。」
遠在千里之外的穆帥接到聖旨時,正是一個陽光正好的天氣,哪怕穿著厚厚的甲冑,穆堯的身形依然可以用瘦弱來形容。
他的毒,才是真正的早已入骨。
但那又如何?
翻身上馬,一身銀甲的少年將軍,就是大魏不敗的軍神。
穆堯看著身後煥然一新的軍隊,他們士氣正盛,眼神狂熱,仿佛不是去生死未知的戰場,而是參加大魏徵伐天下的華麗開幕。
所過之處,北牧宛如血染的煙花,不斷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