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潭村原先不叫不叫龍潭村，叫趙家莊，因為大地主姓趙，山頭河流田地都是他的產業，後來地主沒了，趙家莊也換了一個名字。
早年戰亂，馬婆子的先人逃難來到這裡，那個時候趙地主被流竄的賊人洗劫。
因為戰亂，縣官們忙著保命，管不到大山裡的趙家莊，原先的佃戶便在趙地主死後，同逃難來的流民們分了田地，但從那年開始，一年大旱，一年洪澇，餓死了許多人。
馬婆子的祖先有通靈的本事，建言當時的村長開壇祭祀，尋求山神庇佑，在此地居住時久的村民們從未聽說過附近有什麼山神。
但當時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山外戰亂四起，山內餘糧漸少，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開壇祭祀，馬婆子的先人是個有本事的，真的請來了山神。
他們聽山神的話改了村民，為他建了山神廟，年年香火供奉，自從山神來了以後，龍潭村風調雨順，從未有過大災之年。
只不過，山神年年都要娶妻，但山神辛苦庇佑龍潭村，不過是每年一個妻子而已，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今年有些特殊，年初剛娶了村頭馮三家的大女兒，如今又要娶親了，還一下娶倆，原本抽籤抽到的是趙老二家的二孫女和一個叫鄧月的外鄉人，但誰知，山神下聘時，娶親對象卻變成了趙老二的媳婦和馬婆子。
這倆人，一個六十八，一個七十六，怎麼看也不符合山神以往的選親標準。
但聘禮都下了，事實擺在眼前，山神怎麼可能出錯，真相只有一個，山神要娶的，就是馬曉芬和趙冬梅。
「冬梅啊，被山神看上是你的福氣，等你出嫁了，山神會庇佑你的家人，你們趙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是啊，大喜的日子，怎麼哭喪著臉呢？趙嬸嬸，當年我家二姐出嫁的時候，您可是說嫁給山神，從此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脫離凡胎肉身，從此隨山神一起受人間香火供奉，如今您也能享到這個福了，應該開心才是。」
「冬梅呀，聽我老婆子一句勸，不要掙扎，讓我們為你量尺寸吧，想想你的兒女。」
……
趙冬梅聽著這一聲聲的冬梅，才想起來，她原先叫趙冬梅，不是什麼趙老二媳婦，繼祖媽，趙家婆子，她叫趙冬梅。
但二十歲那年紅蓋頭一蓋，她的名字也被那無數的身份淹沒，六十八了，臨了臨了，居然還能聽到那麼多人喊她名字。
她們說的話是如此熟悉，不是當年她送嫁時，勸說不願的女孩們的話嗎？
趙冬梅突然想起來二十二歲那年，三妹被選做了山神新娘，從家裡逃出來，跑到她家，她將三妹藏在缸里，後來怎麼樣了呢？
後來，她怕惹怒山神，怕被夫家休棄，怕重病的弟弟沒了救命藥，讓她從此沒了依靠，主動去勸說了三妹上花轎。
那是她快要病死時背著她走了十多里山路去尋醫生的妹妹，是在爹娘放棄她將她丟在山裡時在懷裡藏著滾燙的紅薯來尋她的三妹。
當初她怎麼勸說的三妹，如今她的丈夫和兒子便是怎麼來勸說她，她抬眼看向捧著肚子的丈夫兒子，聽著他們說道：「冬梅，你就嫁了吧，你若是不嫁，咱們一家人都得死。」
「媽，蘇棠她性情大變，咱屋夜裡時常是嬰孩怪異的叫聲，我日日夢見一雙蒼白的手將我按在水裡，那水又冰又冷，媽，是不是你不願嫁，惹怒了山神，不然怪事怎麼偏偏發生在我們家呢？」趙繼祖捧著肚子說著，他感覺肚子裡的東西在動，動的讓他覺得痛。
「我是你兒子，就當可憐我，嫁吧。」
「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救救我。」趙父給她跪了下來。
堂屋裡坐著許多的人，她們看著這詭異的一家三口，竊竊私語。
「哪有大男人懷孕呢？肯定是招惹了不乾不淨的東西。」
「難道山神老早就看上了趙家妹子？」
「上次我來，還聽蘇棠說，她男人沒本事，不能生兒子，她婆婆和公公打算再生一個，難道這趙妹子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趙二哥的，是山神的？」
……
趙母聽著村民的話，聽著丈夫兒子的勸說，連出嫁多年的女兒也跪著求她，說她夜夜被厲鬼驚擾的不敢睡覺，剛出生沒幾個月的兒子也生了怪病，求自己一定要嫁給山神的話，趙母不知道是氣還是怒。
她只覺得自己渾身好像沒有了力氣，恍惚間，她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稚嫩的小手，那雙手的左臂上還有一個圓圓的胎記，她開口道：「媽媽，來呀，嫁吧，他們都不要你，我和妹妹們要你，我們一起生活，不會因為飢餓把彼此拋棄……」
趙母認出來，那是她的二女兒，為了不再讓女孩投胎到她肚子裡，婆婆將二女兒拋到了山里，聽說還做了法世，那個時候婆婆對她說的是，為了省糧食。
再偏頭，是一個戴著藍色方巾的小姑娘，她對趙母笑了笑，露出可愛的酒窩，她說：「爸爸媽媽哥哥都要一起，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
下一瞬，她變的血肉模糊，鮮紅的血液從她口裡鼻里還有身上的每一絲毛孔滲出。
那是他的三女兒，趙父認出來了，兒子好賭，輸了一大筆錢，他們為了天價彩禮，將三女兒嫁給了鎮上賣狗肉的李瘸子，李瘸子年過四十，已經結了三次婚，他的三女兒，被他活活打死，死之前，還曾跑回家一次，被他親自送了回去。
村民們覺得奇怪，這趙家人怎麼神情猙獰，接著他們看到趙家三口人倒在地上，他們的肚皮衣服被撕開，掙扎出一些莖葉，花瓣綻放，花蕊中躺著一個個唇紅齒白，如珠似玉的小娃娃，她們長著熟悉的臉。
村民們認了出來，那是他們的姐姐妹妹女兒。
山神廟中，馬婆子和趙母的死訊同時傳來時，蘇棠帶著五個女兒坐在廟口，她剛剛講完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醜小鴨的故事才剛剛開了一個頭。
許雯耳邊趴著一隻螞蟻，馬婆子和趙母的死訊正是它帶來的，許雯看著昏睡在樹腳的同伴們，警惕的看著蘇棠，問道：「她們死了，然後呢？」
蘇棠幫大女兒和二女兒紮好辮子，又幫三女兒梳理了亂炸的短髮，最後牽了牽最小的兩個女兒的手，才對許雯道：「別急，還有一個故事沒說。」
許雯想，醜小鴨的故事很短，可以等等，但蘇棠說起了山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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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