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刺殺,最終以在刺客身上搜出了四皇子的信物而告終。
皇帝震怒,下令立刻將四皇子關押起來。
待調查結束後,再另行處置。
這一折騰,等解禁可以出宮時,宮殿上方已漫起一圈金邊兒,天光破曉,風卷著漸漸亮起的光,宮牆長長的甬道旁有半化的雪堆,在光照下是一顆顆細碎的晶體。
旭日驅散了黑暗,官員與家眷們沉默地走出皇宮。
新的一年到了——
蘇黛是乘坐馬車離宮的,卻在宮外被人攔住。
男人騎在馬上,從車窗外看她。
一時間,兩人都覺得這幅畫面無比熟悉,除了馬上的人換成了沈清玦。
蘇黛不由揚了揚唇角,卻又在想起什麼時,立刻垂了下去。
見狀,沈清玦問,「殿下又生氣了?」
「又?」
蘇黛著重重複這個字,似笑非笑。
看這表情,大概是了——
沈清玦輕嘆,不知哪裡又惹了這姑奶奶,他語氣里不自覺染上些許哄人意味,「殿下在宮宴時說要皇叔替你分析分析,不知現在可想聽了?」
嘖——
悶騷男,想哄她就直說。
蘇黛眸光流轉,木著小臉盯了他片刻。
啟唇:「上車。」
沈清玦莞爾,「謝殿下。」
雲宋牽著被丟下的馬,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自投羅網』,鑽進了那女人給他設下的牢籠。
沉默無語中,莫名覺得主子的背影里,都透著幾分愉悅。
但上車的沈清玦,一眼看到了坐在蘇黛腳下為她捶腿的西域美人。
喉結滾動兩下,他冷聲道:「出去。」
美人一驚,待看清來人,立刻低下了頭。
蘇黛不咸不淡,「沈清玦,你嚇到我的美人了。」
她的——
沈清玦眼神閃了閃,語氣緩和下來,「有些事不方便讓他聽,讓他去後面那輛吧。」
聞言,蘇黛才拍拍美人的臉,「去吧。」
那西域美人連忙點頭,與沈清玦擦肩而過之際,他聽到男人帶著殺意的警告。
「注意身份。」
美人脊背一涼,頭埋得更低,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沈清玦這才撫了撫衣袖,整理好神情彎腰上了馬車。
馬車靜靜行走在官道上,彼此都有默契的沒有提方才那茬事。
兩人都熬了一夜,男人膚色本來就白,這會兒更是帶上了一層病弱之氣。
蘇黛抿著唇,往他手裡塞了杯熱茶。
「說吧。」
看著嘴硬心軟的人,沈清玦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下杯沿,熱乎乎的溫度仿佛透過手心,一路流淌進他的血液里。
他笑了聲,「說什麼?」
「你耍我?!」蘇黛瞪了他一眼,張嘴就道:「停車!」
作勢就要把他趕下去。
「別——」
沈清玦無奈,簡直怕了她這雷厲風行的性格。
「皇叔年紀大了,你且等皇叔緩一緩再說,可好?」
蘇黛雙手抱臂,上上下下打量他,然後一聲輕『呵』。
這聲輕嘲入耳,沈清玦太陽穴跳了跳。
他看著蘇黛那雙總是上揚著,帶了幾分高傲意味的狐眸,隱約讀懂了她未說出口的嘲諷。
這丫頭——
沈清玦抿了口茶,清茶入喉,滋潤了生疼的嗓子。
他問:「殿下難道沒看出什麼?」
在馬車搖搖晃晃中,蘇黛懶懶闔著眼,「皇叔真好笑,我可是帝都人盡皆知的草包,能看出什麼?」
草包?
沈清玦笑得意味深長,他可不那麼覺得。
不過既然蘇黛非要繼續裝,那他也不拆穿,「那依殿下看,宮宴上這場有預謀的刺殺中,誰獲利最大?」
那自然是還躺在皇宮生死不知,重獲皇帝信任的——
「秦景洲。」
不是疑問,是肯定。
沈清玦就知道她心中早如明鏡,他頷首,「殿下聰慧過人,一點就通。」
對於他拍馬屁的行為,蘇黛懶懶掀起眼睫,賞給他個敷衍的眼神。
沈清玦無奈地笑,自己都沒發現聲音裡帶上了些許寵溺,「其實他受益比所有人想像中都大,你發現了麼?死在這場宮宴中的大臣。」
秦景洲也是豁得出去,這批死士不知培養了多久,個個武藝高超,卻被盡數擊殺在宴會上。
他賠上一批精心培養的死士,又賭上自己的命。
好在,逆風翻盤,重新獲得皇帝信任!
沈清玦道:「死的那些個大臣,有與他不對付的,有已經站了各大皇子陣營的,唯獨自己人——全身而退。」
蘇黛用鼻音『嗯』了兩聲算作回應。
沈清玦看著她這副懶懶的模樣就覺得手痒痒的,想摸腦袋。
頓了兩息,他不無擔憂道:「他布下此局,已取得皇上信任,往後你若再想對付他——」
「嗤,我為何要對付他?」
聞言,蘇黛好像恢復了點精神,只是身子還沒骨頭似地歪著,「皇叔說得都對,卻也不對,」她點了點殷紅的唇瓣,笑得高深莫測,「你忘了算上位者的心。」
話音落,兩人目光隔空相碰。
沈清玦被勾得心臟再次重重一跳,唇角緩緩扯開一抹真心實意讚許的笑。
「殿下是真的聰明。」
無需明說,只用一個眼神,一切便在不言之中了。
路程仿佛很長,隨著談話結束,馬車裡也安靜下去。
熬了一夜的蘇黛有些撐不住,靠在鋪了柔軟墊子的馬車裡,眼睫忽閃了幾下,慢慢地、慢慢地垂下,睡著了……
這時馬車忽然一個顛簸,女子靠在一側的身子晃了晃,徑直朝沒有防護的地方倒去。
沈清玦一驚,反應過來時,大掌已迅速托住蘇黛的腦袋,人也坐了過去,輕輕讓她靠在了自己臂膀上。
獨屬於蘇黛的氣息在布置奢華的車廂內蔓延,勾在女子腰間的手修長如玉,骨節分明。本來虛虛扶著,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落實。
睡著時的蘇黛很安靜,呼吸平緩,乖得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繼覺得蘇黛可愛後,沈清玦又覺得她也可以很乖——
察覺到自己越發跑偏的念頭,沈清玦自嘲一笑。哪怕身體很疲倦,呼吸間就連胸膛內都在生疼,但他依舊眉眼平靜坐姿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