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四)

  (四)

  笙歌咬牙,幸虧她也沒指望直播間的玻璃碴子們關心安慰,要不然她的心可能就會被扎的滿是窟窿。

  主播:同樣一首涼涼送給你們。

  「停車,停車。」

  笙歌著實忍受不了這臭氣熏天的環境,尤其還是親眼目睹。

  嗚嗚嗚,她新作的衣服啊。

  還沒穿出去美一美,就被熏的這麼臭。

  趕車的是個與胡屠夫年紀差不多的老頭兒,停下車一臉歉疚的看著笙歌。

  「這是意外。」

  「應該是牛吃錯了東西,或者是被縣城裡愛玩鬧的小孩子餵了巴豆。」

  車夫凝著眉頭,解釋道。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笙歌還真做不到囂張的昧了車錢。

  「沒事兒,就到這裡吧。」

  「這是車錢。」

  笙歌從旁邊跳了下去,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的新鞋,不讓踩上糞便。

  砰……

  還不等笙歌站穩,按理說溫順的老牛冷不丁的伸蹄子踹了笙歌一腳。

  笙歌就這麼坐在地上,默默看天,總覺得這個直播世界的老天爺是個智障,在故意折騰她。

  「你沒事兒吧,我這牛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毛病。」

  老大爺這下是真的有點兒慌了,顯然是害怕笙歌訛錢。

  「大爺……」

  這個稱呼一出口,笙歌就知道糟了。

  一個六十來歲的人喊另一個六十來歲的人大爺,這是在搞笑嗎?

  看到是智障的不是老天爺,而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一抬頭就看到大爺雙眼滿是詭異,一臉你是認真的嗎?

  還不等笙歌想法子解釋,大爺就上了牛車鞭子一抽,快速跑了……

  笙歌無語,她有那麼可怕嗎?

  泠泠七弦上:大爺是覺得主播為了碰瓷裝神經。

  偶爾路過:看著好歡樂。

  我有辣條跟我走:主播的運氣也真真是絕了。主播,聽我一句勸,你該找神棍算一卦去去晦氣了。

  主播:我就是神算子。

  笙歌抬頭看了看老天,罵了聲賊老天。

  這麼巧合……

  呵呵噠,巧合的她都想哭了。

  笙歌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往范進家的方向走去。

  哼,幸虧她買的被褥和成衣都是稍後幫她送回家的,要不然豈不是更遭殃。

  她果然有先見之明,沒有省那幾個銅板。

  上個世界,野狼跟她八字不合,這個世界牛與她天生犯沖。

  總而言之,她就是不討動物的喜歡。

  范進小女婿,老丈人來了哦……

  范進家裡住著一間草屋,一廈披子,門外是個茅草棚,反正是要多破敗就有多破敗,要多荒涼就有多荒涼。

  想想自己還算周正的小院,笙歌瞬間覺得自家女兒貌似低嫁了。

  笙歌清了清嗓子,提起氣勢正大光明的走進去。

  胡屠夫可是凶厲的很,她可不能崩了人設,要慫也不是現在慫啊。

  范進現在不過是個無功名在身的童生,少不得需要她接濟。

  周學道校士拔真材,三閱范進那晦澀難懂的文章,親口感嘆這樣文字,連我看一兩遍也不能解,直到三遍之後,才曉得是天地間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也就是說,范進還沒考上相公。

  范進二十歲應考,考了二十餘次,直到五十四歲遇到周學道被點為龍頭,讚賞萬分。

  笙歌嘆氣,也不知范進是如何在缺衣少食人人奚落的情況下矢志不渝的考了三十四年。

  笙歌剛剛走進去,就看到在披屋中摟著一本書搖頭晃腦的讀者,看起來甚是入迷。

  這個時代,天子重文章,考究的手八股文和試帖詩。

  無論是鄉試,會試亦或者是殿試都對格式對句法有嚴格要求。

  死板嚴謹的很啊。

  笙歌重重的腳步聲,驚的范進匆忙站起來作揖,連連道歉。

  范進對自己這個老丈人,著實發怵。

  「咳咳……」

  笙歌不自覺咳嗽了兩聲,本就害怕的范進頭壓的更低了。

  笙歌自是體會了一把居高臨下的感覺,中舉成為老爺前的范進一直都是這般低眉順眼,逆來順受,仿佛沒有自己的脾氣。

  但中舉之後呢,想想文章中的描述,范進很快融入了富貴圈,遊刃有餘,仿佛侵淫多年的老手。

  所以說,范進究竟是什麼樣子誰都說不準。

  只能說,在不同時候,范進選擇表現出來的樣子都是最適於生存的樣子。

  三十多年,從風華正茂到知天命都年歲,范進從不事農桑,亦不曾賺的一個銅板。

  就是這樣一副低眉順眼謙虛受教的樣子讓人覺得打不得罵不得。

  「岳父。」

  「抬起頭來。」

  笙歌強硬的說道。

  她還沒有看到范進究竟長什麼樣子呢。

  范進應聲抬頭,只是目光依舊瑟縮。

  笙歌上下打量著范進,一身麻布衣裳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補丁,看起來也不甚合身,約莫像穿了數年略有縮水。

  一張儒雅的面孔,因營養不良底氣不足顯得有些尖嘴猴腮怯弱不堪。

  的確是個讀書人啊……

  笙歌再不願意承認也必須得承認,無論哪個時代讀書人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那是一種融入骨髓的矜持和驕傲。

  尤其是在這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社會。

  笙歌曾經看到過一句話,你所讀過的書,最後都將成為你的氣質和修養。

  古話誠不欺我。

  「范進,難道你沒有想過一邊賺錢一邊讀書嗎?」

  笙歌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很難理解范進這種撞了無數次南牆依舊不回頭的精神。

  「岳父,小婿愚鈍,一心只讀聖賢書都尚且總因文字荒謬,各位大老爺不曾賞取,難以求得功名,若是一心二用,豈不徹底荒廢。」

  「再者,小婿著實不是事農桑或經商的人才。」

  「小婿家中本就頻繁,常常衣食無著,哪能再經得起小婿折騰呢。」

  「所以,還請岳父見諒。」

  范進低著頭恭恭敬敬的拒絕著,順帶向笙歌解釋,生怕笙歌一生氣又開始不管不顧的責罵。

  那些話,難聽的很。

  笙歌咂咂嘴,聽聽這話說的是多麼巧妙,讓她壓根兒都沒辦法還嘴。

  北城南笙:棋逢對手啊,也不知道主播現在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