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想掙扎的劉子業(三)

  (三)

  誰人不知,為君不仁,苦蒼生萬民。

  小小年紀便能如此心狠手辣,未來必定變本加厲,草菅人命。

  她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而她也會盡心盡力培養懷中的孩兒。

  劉子業並不知曉,他從來不在母親的選擇中。

  可他又是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一位宦官的死,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

  畢竟,任是誰都想不到,兇手還是一個四歲的孩童。

  春寒料峭,萬物生命復甦的時節,池水依舊是徹骨的寒涼,皇宮這處看似無人問津實則重兵把守的院落的池子邊,熱鬧極了。

  被上面的人或明示或暗示,再加以放縱,這些宦官宮女就越發不把宮殿裡的這幾位放在眼裡。

  其中,被欺辱最嚴重的當屬劉子業。

  誰讓這個小崽子是劉駿的嫡長子,還是見人就咬的瘋子呢。

  「氣喘夠了,再把他的頭摁進去。」

  尖細的嗓音,矯揉造作的動作,高高豎起的蘭花指,煞白煞白的臉。

  聲音落下,便有小太監依令把劉子業的頭深深的摁進了冰冷的池水中。

  直到幾乎窒息,才會被揪出來,然後再摁進去。

  周而復始。

  上頭的命令就是可勁兒折騰。

  劉子業只覺得自己的頭處於冰火兩重天,明明池水冷的他打顫,頭快要炸開了。

  他也不記得自己在冰水中被泡了多久……

  久到他以為自己真的熬不過這一次了。

  「可別把人弄死了,弄死了可不好交代。」

  上面人的心思,顯然是要留著以防萬一當人質的。

  「這小崽子命硬的很,沒看剛才還瞪咱們的,怎麼可能死的那麼快。」

  此起彼伏的各種咒罵嬉笑的聲音,不斷地傳入劉子業耳中,刺激著他本就脆弱的神經。

  煩躁,憤怒,暴虐……

  他也說不清楚此刻他是何種心情,只知道想殺人,想不斷殺人。

  仿佛像昨晚那般,看到鮮血噴涌而出,看到目光渙散,才能平復他焦躁的心情。

  可是,他做不到。

  此刻,他的頭就好似被針扎一般,疼痛難忍。

  「丟回去。」

  「明天繼續。」

  渾渾噩噩間,劉子業像一塊兒破布一般被隨意的抬著扔進殿內。

  恍惚間,劉子業似乎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嗯,沒有想像中那麼疼。

  劉楚玉恐懼不定,小跑著沖向劉子業,大大的眼睛中不知何時已經滿是眼淚。

  再這樣下去,弟弟會死的。

  劉楚玉想把劉子業扶到不遠處的榻上,可奈何她體力有限,只好求救般的看向了自家母親。

  母親依舊是高高在上,哪怕被囚禁,也沒有絲毫窘迫,倒是不墮世家威名。

  只是,這樣的母親,卻讓她生不起半分親近之意,甚至比小小年紀便敢殺人的弟弟更讓她覺得可怕。

  在劉楚玉的注視下,那位世家出身的武陵王妃放下懷裡的嬰兒,緩緩起身,幫著劉楚玉把劉子業抬回了榻中。

  劉子業渾身滾燙,顯然是發起了高燒。

  高燒,在這個時代,是令人恐懼的存在。

  「母親,弟弟怎麼辦……」

  劉楚玉再鎮定,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

  高燒啊……

  弟弟是父王的嫡長子,再不濟都應該有世子之尊,何至於遭遇如此磨難。

  也不知,父王在千里之外起兵,想要奪取帝位時,對他們這些滯留京城的兒女可曾有一分憐憫之心。

  或許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父王雄才偉略,有問鼎皇位的志向和才能,他們應該與有榮焉。

  可……

  終究,父王不是一個稱職的父王。

  母親呢,母親倒是與他們呆在一處,卻也總是端著世家女的姿態,冷眼旁觀。

  「母親,求您了,你去求求皇伯父,求他派個太醫,不,藥童也好,給弟弟看看吧。」

  劉楚玉哀求著,她清楚,只有母親能在這深宮中保留僅存的體面。

  這份體面,不是父王,而是世家的榮耀。

  世家之間盤根錯節,哪怕是敢弒父奪位的皇伯父也不敢輕易挑釁折辱世家。

  而母親,便是世家之首的嫡女,身份貴重。

  只要母親出面,皇伯父哪怕暴怒,也依舊會顧及一下面子上的事情,應了母親所求。

  「楚玉,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王憲嫄凝眉,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己從小精心教養的女兒。

  她耳提面命了八年的榮耀與面子,就如此的不值一提嗎?

  劉楚玉一怔,她不是不知,母親向皇伯父低頭意味著什麼,但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子業就這樣命喪在這群閹人之手。

  「母親,難道就對子業棄之不顧嗎?」

  「明明……」

  明明曾經,您也對子業寄予厚望啊。

  劉楚玉泣不成聲,她心裡清楚,自小孤僻乖戾的弟弟從來都不是母親心中那個滿意的嫡子。

  在母親心中,子業只能是優雅矜貴,年少聰慧,才名遠播。

  只因為子業沒有成為所期望的樣子,便是錯嗎?

  「不是棄之不顧,是無能為力。」

  「對於世家而言,顏面遠比性命更加重要。若是此刻我對著劉邵低頭,那對你正在討伐劉邵的父王來說,該是何等的恥辱。」

  「傳出去,便是劉駿的妻兒貪生怕死。」

  「可以死,不可以辱。」

  劉楚玉流著淚,沉默的聽完了自家母親的一席話。

  世家的顏面?

  可笑啊,若是她和弟弟能熬過這一切,她日必將撕爛這所謂的世家顏面。

  母親這話冠冕堂皇,聽起來倒是有幾分道理,可她還是聽出了那份涼薄和自私。

  不過就是覺得子業可捨棄,才會表現的這麼無所謂罷了。

  劉楚玉不再言語,轉身出去,笨手笨腳的燒了熱水,要給劉子業降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劉子業絲毫沒有退燒的跡象,甚至開始說起了胡話。

  劉楚玉心下冰涼,卻又不知所措。

  破敗的宮殿,不知何時潛入了黑衣人。

  「小姐,屬下來遲,還請小姐降罪。」

  「無事,能來便好。」

  劉楚玉知道,這就是母親的底氣。

  「小姐,小公子……」

  黑衣人看向了昏睡著的劉子業,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