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清宗內的主峰上一直冷冷清清,如今更是寂靜得可怕。天空是晦暗的深灰色,太陽的光亮被厚重的雲層完全掩蓋,白幡無力地微弱擺動著。
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闖進了大殿中,跪在了放在正中央的玉棺前,眼尾紅得像是要馬上滲出鮮血。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我不做你徒弟,你還是死了!為什麼時間提前了!這次——又是你的圈套,是嗎?」他破涕為笑,神情中充滿著天真與甜蜜,像是個得到糖果的小孩。
待到推開棺門,看清躺在裡面毫無生機的人,他又開始惡狠狠地咒罵道:「活該!你明明算到你自己會死,還要把我帶出來。你清高,你不是心懷天下嗎?還不是死了!你虛偽,明明就看不起我,還裝得那麼好!我恨你,我恨你……」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觸碰棺中人慘白的面頰,卻在真正碰到前頓住了,再不敢近分毫。
「師尊……你不是怕我為禍四方嗎?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就把他們都殺了!來啊!你不是立志懲奸除惡嗎?醒過來!親手殺了我!」他朝旭輝尊聲嘶力竭地大吼著。
「真噁心。」張天秋從大殿暗處走出來,手裡的劍在地面上划過,帶起明明滅滅的火花。「師尊現在殺不了你,但是我可以。」
「是你,一個替代品而已,你憑什麼這麼喊他!是你代替了我的身份,是你害死了師尊。都是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這不都是你自己設計好的嗎?你對現在的結果還滿意嗎?大師兄。」陸陵游將一個金屬小球扔在了地上,抬腳用力碾碎,眼中如淬寒冰,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嘲諷的笑意。
本來想要直接通過張天秋識海里的系統將他殺死的魔尊恨恨咬牙,想要生齧二人其肉。
重來一世,自己已經仁慈很多了。張天秋這個「殼子」在師尊死後必然是沒有用了,陸陵游這個不長眼的小蟲子又想要阻攔我——不對,是一群小蟲子。
看到站在陸陵游和張天秋身後的旭清宗修士和其他修仙宗門內的弟子,魔尊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那就都殺了吧。
他轉瞬在地上畫下一個巨大的傳送陣法。被突然送過來的魔界眾人慌慌張張地掏出了各自的法器,與對面的修真者默默對峙著。
陸陵游率先提著自己的尋風劍,身輕如燕地騰空而起,朝魔尊攻去。魔尊抬臂用彎刀格擋。
「錚——」兩刃相交,魔尊手裡的彎刀應聲而裂,自己也被陸陵游凌厲的劍氣往後逼退兩步,但又很快拿出一把長刀,裹挾著濃郁的魔氣砍向了陸陵游。
張天秋用旭輝尊給的靈劍替陸陵游擋下這一擊,手臂發麻,與陸陵游對視一眼。這個魔頭的招式都是些不入流的野路子,但勝在修為高出二人一大截,不太好對付。
幾吸之間,二人又與魔尊過了數十招,周圍的人只看得清劍光的閃爍和靈力與魔氣的碰撞。
魔頭的身上全是劍氣划過的血痕,但聞著這濃郁的鐵鏽味,他的眼睛越來越亮,攻勢也更加兇狠。
因為各宗門派來的都是些修為不高的弟子,而不得已與高階魔修纏鬥的歐陽潯和瀋北月看著那邊焦灼的戰況,想要幫忙,卻無法抽身。
「師弟。」歐陽潯突然喊瀋北月。
瀋北月轉過頭,卻見歐陽潯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用魔氣放倒了周圍的魔修。「去吧,師弟,我為你開路。」
瀋北月握緊了劍柄,劍身抖了抖,然後毫不猶豫地加入了攻擊魔頭的戰局。
魔頭腳下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地面,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奇怪的紋路,他的笑容卻越發燦爛。
一劍刺過去的張天秋直覺不對勁,想抽劍卻被魔頭用力抓住了劍刃。
把劍一下子捅進了自己胸口的魔頭,非常地開心:「這把劍本來就應該是我的,罪魁禍首——和我一起為師尊陪葬吧!」他不顧插在自己心口上的長劍,猝不及防地拿著刀,朝張天秋撲了過去,奪舍陣法的光芒在二人身上驟然亮起。
陸陵游手裡的尋風一下子脫離控制飛了出去,狂暴的劍氣在魔修中帶起漫天血霧。沒被波及的正道弟子和其他魔修嚇得落荒而逃,一溜煙跑出了旭清宗。
陸陵游把斷了氣的魔尊連著插著的劍丟了出去,卻發現自己懷裡的人也沒了呼吸,甚至連魂魄都碎了。
他趕緊閉上眼,在天地之間尋找那熟悉的靈魂氣息。但是他找呀找,頭痛欲裂地把神識覆蓋到了整個小世界,卻沒有找到任何一塊張天秋的靈魂碎片。
好痛啊。頭好痛,心也好痛。「師兄,你抱抱我。」陸陵游無力地把頭放上了張天秋冰涼的胸口,仔細去聽,卻怎麼也沒有跳動的聲響。
他死死地盯住張天秋沾滿血污的臉,視線卻突然變得漆黑一片。直到碰上自己刺痛的雙眼,他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瀋北月用一條白綾覆上了陸陵游的眼睛,轉過頭來望向歐陽潯。
「師弟,我們都回不去了。」歐陽潯自知自己仙魔同修的事情已經暴露,再待在旭清宗內只會帶來麻煩。他遠遠地朝瀋北月揮揮手告別:「等師兄我也混個魔尊噹噹。」
看著歐陽潯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旭清宗的層層青山之外,瀋北月挺直腰背,開始收拾這一片殘局。
幾天之後,陸陵游的眼睛在瀋北月的照料下終於重見光明。他和瀋北月一起把張天秋埋葬在了玫瑰盛開的言午山上。
陸陵游已經沒有了在這個小世界留存的意義。冷靜下來後,他想明白了,張天秋的靈魂可能是太碎了,逸出了這個小世界,散入了其他的位面。
小世界千千萬萬,數不勝數。但只要自己一直尋找,一定會有和他的再見之日。看著瀋北月擔憂的眼神,他不忍留下一具屍體,只是輕輕地說:「師兄,我想去極寒之地閉關。」
陸陵游拒絕了送行,獨自一人來到了極寒之地,一夜變白的長髮在風中飄散開來。
他把用一根紅繩穿過,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玉戒取了下來,把這個張天秋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和自己的本體融合在了一起。最後,他看著自己原本圓潤瑩白的本體變成了一個灰不溜秋的石頭吊墜,有點嫌棄地把它又掛上了。
「龍傲天……系統,為宿主提供服務。」一道單板無波的機械音響起。
陸陵游仔細地檢查了一下自己變得奇怪的本體,把它貼上了自己的心口,笑了起來:「初次見面,龍傲天,我是你的宿主。記住了,我叫陸陵游。」
「好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