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九公主與狀元郎(11)
等曲妗從關雎宮出去,遠遠的便瞧見綠衣。
她振袖走去。
綠衣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殿下,據安插在狀元樓的小廝傳消息來,三公主和溫子衡已經碰面。」
曲妗略一揚眉,眸中略過淡淡的流光:「就知她沉不住氣,最近盯緊些,還有溫子衡那邊,他若和三姐姐密謀些什麼齷齪手段,你該知曉如何行事吧?」
綠衣恭敬:「回殿下,綠衣定會將這件事辦的漂漂亮亮。」
曲妗揚唇淺笑:「去吧。」
綠衣俯身告退,便換了身太監服飾,溜出宮,到城北一處最大的茶樓去。
這座茶樓原本是胭脂水粉店。
九公主接手後,他們這些原本屬於質子的探子,便落在了九公主手裡頭,他們提議不若將胭脂鋪改成青樓、賭坊,卻被九公主嚴厲反駁,說是不准私底下接黃賭的買賣,然後便建了這座茶樓。
安排他們每日多留意茶樓的客人在交流些什麼。
而九公主好像也不想瞞著質子什麼,一切計劃都告知與他們。
可綠衣卻知曉事情並不簡單,茶樓賺來的錢,九公主可是挪用不少到了其他地方,但她卻並不打算將這件事也告訴質子,畢竟她現在可是九公主身邊的人,且九公主能給她的,也比質子多多了。
*
曲妗在屋子裡呆了沒半晌。
婢女芊芝便借著插花的由頭遞來一張字條。
上所述,京中夕水街那片鋪子的東家,總算是鬆了口,同意將夕水街連在一塊兒的茶鋪米店等五個鋪子一同賣出去,但是價格還需她親自去談攏。
晚上,她便尋了由頭喬裝出宮。
去了約定的城東秋湖邊上。
這秋湖離城門有段距離,所以守衛不嚴,少有人來,且樹林密集,不易查探,一般是地下錢莊等進行骯髒手段交易時,常選的地方。
她心下覺得此局有些古怪。
卻還是來了。
因為這段時間從茶樓挪用過來的錢,大多都被她囤積起來,打算購買這些地段較好位置的鋪子,用以謀取更大的錢財與人脈。好不容易尋個好地方,且賣家鬆口,若是錯過了,可再難尋了。
「馮老闆,幸會。」
等她到時,鋪子的東家已然久候。
「洞元先生,久聞大名呀!」馮泰寧拱手行禮,面上笑意濃濃,卻在不經意地打量著眼前之人。
沒想到這買他鋪子、神神秘秘的洞元,居然是名女子,瞧著身段還很好,只是戴著面紗看不清面容,但也能知曉是位容貌極佳的。
曲妗微微頜首:「長話不如短說,馮老闆意出何價?」
「先生是個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彎抹角。」馮泰寧笑著:「我這些鋪子可都是好地段,每間鋪子兩千兩,先生要買馮某五間鋪子,本該一萬兩白銀,但馮某與先生有緣,便算便宜些,一口價,五間鋪子九千八百兩,先生覺得如何?」
九千八百兩。
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看來是把她當初出茅廬的傻子戲耍呢,還真是有意思。
要知曉在京中普通地段的鋪子也才只賣三百兩,而地段較好些的,頂了天也只能翻個倍,夕水街雖說地段繁華,卻遠遠比不上涯石街的地段,最多也只能賣六百兩齣頭。
這個馮泰寧是想坑她。
曲妗面上笑意不改:「馮老闆是個會做生意的,但據我所知,馮老闆的鋪子之所以開不下去,是因為有許多人在馮老闆的上等米中吃出沙粒、糙米,茶葉鋪子裡遇見活生生的蟲子。」
馮泰寧面色一變:「洞元先生,此為何意。」
「很簡單,即使我不買,馮老闆的鋪子也開不下去。你還有各項虧空急需銀子填補,現如今我可給你三千兩白銀,買你五間鋪子,解你燃眉之急。馮老闆便不要與在下耍什麼一眼便能看出來的小心機了。」
馮泰寧眼中帶火:「洞元,區區三千兩銀子,你打發誰呢!」
「賣與不賣,全看馮老闆的意思。」曲妗笑意淺淺。
馮泰寧朝旁邊的侍從使了個眼色:「洞元,三千兩我是不會賣的,九千八百兩,你若覺得可行,你我便交易,若不行」
曲妗也察覺出不妥。
慢慢捏緊杯子,眸子一轉:「三千兩,我的底線。」
馮泰寧獰笑:「那先生可就別怪我了,都給我上!」
一時間,百來號人從秋湖橋底鑽出,手握利劍,臉戴面具,朝曲妗直直衝來。如此多的人,根本不是馮泰寧一個鋪子東家可以驅使的,可見他背後另有其人。
那人是誰。
曲妗一眼便能猜出。
自是曲傾無疑。
她將杯子猛地摔碎。
數十人從林子裡衝出來,但顯然不是那百來人的對手。
曲妗看準時機轉身就跑。
今兒個是大意了,居然沒能料到馮泰寧跟曲傾暗中勾搭上了,無論她同意三千銀子還是九千八,交易完成之後,都會被暗處的刺客當場斬殺。
看來安插在曲傾身邊的某個小傢伙。
最近有些不老實。
該換掉了。
她一路狼狽往前逃著。
不多時,她帶來的幾十人便被解決,馮泰寧的人開始四處搜查她的行跡。
曲妗看了看身上的白衣,在夜晚尤為顯眼,可惡,早知道就不愛美了,穿一身黑出來才是。
*
溫瑜去赴大皇子的宴,不得不喝了些酒。
他酒量向來不好,只沾了一些,便已有些迷盹,他讓景和跟車夫先回去,自己則走一走,吹吹風,散散酒意。
好在正府街安全,他一路也沒.
突然,他就被人自身後摟住,那人的手環在他腰上,軟軟的,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傳來:「郎君,你抱著奴家回去可好?」
他愣怔了下,立馬掙脫懷抱。
轉頭便瞧見位戴著面紗的女郎,穿著身白裙,飄飄欲仙。伴隨著不遠處密集的腳步聲,女郎面有急色,又重新纏上來。
溫瑜臉色爆紅,連連後退:「姑姑娘,請自重。」
曲妗剛要往前。
對方就嚇得後退數步,許是因為酒意,微微上挑的鳳眼角染上胭脂色,一雙眸子無措地看著她,反覆重複:「姑娘你是認錯人了嗎?還是尋不到家了?我可以可以幫你報官。」
眼見那伙人就要靠近。
而這人還在磕磕絆絆說著什麼報官。
曲妗下意識咬了下唇瓣,眸色閃躲間,不再猶豫,直接將他按在牆上,便扯下面紗、勾著他的脖子吻上去。
溫瑜立馬就要推開懷中的女郎,可雙手直接被對方抓住,按在牆上,女郎警告似的瞪過來一眼,又在他唇上重重咬一口,似在示意他安分點。
他耳垂和脖頸都燒紅。
不知所措下,眼睛也不知道看哪,乾脆緊閉,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呼吸的頻率。
沒多久,他便聽到附近有些動靜。
一群人走動的聲音,穿過他們所在的小巷遠去
曲妗見那群人走開,方才放開那人,也沒多看,道了句謝轉身就走。
穿過正府街,便能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等她回到宮裡,綠衣和芊芝早就候了熱水和乾淨衣物。
見曲妗一身狼狽回來,頓時驚駭:「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無礙。」
言罷,她眸子微轉,面上重新漾起一抹淺笑,顏若朝華:「但有一人,我想該去跟她的家人團聚了。」
聽著九公主婉轉纏綿的聲音,芊芝身子抖了抖。
*
溫瑜回到府上。
景和早就在門口侯著許久了。
瞧見遠處一道白衣,忙迎上來:「二公子,您怎這般晚才回來,老爺夫人要是知道小的提前回來了,留二公子您一人,定要嚴懲小的一番。」突然,景和眯著眼睛仔細盯著溫瑜瞧,疑惑:「公子,您唇上是」
溫瑜神色慌亂,立馬捂住。
景和見他這麼大的反應,心裡有了點底。
他言含笑意,故意:「二公子,您反應何必這麼大,不過您唇上那道印子,看著倒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還真是狠呀,都見血了。」
溫瑜背過身去,聲音僵硬:「我自己不慎咬破的,你問那麼多作甚。」
「是是是,小的不問了便是。」
由於溫瑜待人溫和,總是一副斯文有禮的端方君子模樣,所以身為他的貼身小廝,景和也大膽許多,沒有其他下人那般守規矩。
溫瑜進了屋後,方才覺得鬆了口氣。
他沐浴出來,不經意瞥見鏡子,瞧著鏡中的自己,尤其是唇上的破損印記,不由自主地便伸手去摸了摸,刺痛感讓他低『嘶』一聲,瞬間想起那名女郎怒瞪過來的桃花眼,臉刷的紅透。
*
過了一月有餘。
科舉成績出來,一如曲妗所料,溫子衡以為榜上了曲傾這位三公主,便可隨隨便便考取個狀元郎,卻不想還有她這個絆腳石頭,直接名落孫山。
而三甲第一名。
乃是實至名歸、所有人都認為本該如此的溫家二公子,溫瑜。
為了慶祝此番科舉,朝廷納得賢才,又恰逢佳節,皇帝便下旨,舉辦宮宴,宴請前三甲以及王孫貴族,一同來長秋園赴宴。
長秋園是皇家園林,奇花異草無數,岩石玲瓏,曲徑通幽。
曲傾朝溫瑜的方向暗暗瞥去。
他整個人都生得極為秀雅,如松如竹,斯文俊秀,明明有雙勾人的狹長鳳眼,卻偏偏眸子裡一派溫和乾淨,使得他整個人都如山澗清溪般,清朗如月。
此刻正不知盯著哪兒瞧。
像是在走神,意外顯得有些呆。
這種時刻跟他是扯不上什麼關係的,必須得找個契機將他引開,才能與之一會。
她朝月梅使了個眼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重生的緣故,這輩子的事情居然與上輩子有所不同,現如今溫子衡那個廢物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從溫瑜這個新科狀元郎下手了。
月梅心下一顫。
*
溫瑜正盯著一旁的桂花看得出神。
那晚的女郎.
到底是誰。
她為何要親我,明明素不相識,怎可如此孟浪,真是.真是有傷風化。
突然,他耳邊響起一道畏畏縮縮的聲音:
『三公主要我把水潑到溫狀元身上,可陛下還在一旁與群臣談笑,若真潑了,我的腦袋可就別想要了啊!可若是不潑,三公主定然不會放過我,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我了,還有阿爹阿娘弟妹們.算了,死就死,總比全死了要強!』
溫瑜抬頭去看,便瞧見一個宮娥手裡端著杯茶,正欲朝他潑來,他下意識避開——
「哐當——」
杯子落地聲響。
一旁群臣談笑聲停。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到月梅身上,起先還不在意,在瞧見被茶水潑中之人是誰後,那神色頓時變得驚駭憐憫起來。
只見溫狀元身後,是一名清麗出塵的女郎,一身梅染宮裝,腰束素色緞帶,貴氣而顯得身段窈窕,但袖上白梅正盛之處,卻被茶水浸濕,還沾上茶葉。
正是聖寵正隆的九公主。
溫瑜面色一僵,呼吸都一下停滯。
那位九公主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轉眸看向慌亂跪在地上的月梅,嘴角揚起一抹純善的笑,聲音也甜的很,安撫性的扯了扯皇帝的袖子:「沒事,不過是一杯茶罷了。」
看著倒是好脾氣。
可他耳邊卻響起爆炸性的尖叫,讓他忍不住捂住耳朵:
『混蛋!我的裙子!這個混蛋居然敢弄髒我的裙子!該死該死該死!』
皇帝臉色冷沉:「手腳如此蠢笨,也不必留此侍奉了,拉下去給她尋個別的差事。」
皇帝這句話一出來,月梅就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當著群臣的面,陛下對她網開一面。雖然這個『別的差事』一定是最苦最累最髒的,但也比死了要強上許多。
月梅正要謝陛下不殺之恩。
只見九公主眉眼彎彎,柔聲:「父皇,她是三姐姐身邊的得力助手,這件事就算了吧,別罰月梅了,免得讓三姐姐難堪,這長秋園有地方換衣,兒臣去換一身出來便好了。」
溫瑜揉著耳朵後退。
目光又重新定格在那溫婉淺笑的女郎身上,耳邊響起滿含惡意的聲音:『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弄髒我的裙子,就得承受後果,更何況還是曲傾的得力臂膀,那就更留不得了。』
果不其然——
皇帝聽了九公主的話不僅沒有緩解怒意,反而怒氣更甚:「身為主子的貼身侍從,居然如此不堪重用,把她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不打完不准停。」
一旁的宮人連忙應下,拖著哭得眼淚鼻涕直流的月梅就下去了。
五十大板,不死也得殘廢!
曲妗心裡舒暢,衝著曲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來,看著對方充滿怒意卻無處發泄的模樣,心裡愉悅更深。
突然,她感覺到什麼。
轉眸看去——
卻直直與一雙清潤的眸子對上。
對方愣了一愣,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頓時紅著臉慌亂撇開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