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俺懷不上了……」婦女頭上包著一個深藍色的頭巾，她哭巴著臉,眼角的皺紋顯的越發的深,明明只是三十多的婦人,卻蒼老的像個五十的老嫗，「這可咋辦啊？」
一邊的男人嘴裡抽抽搭搭的吸著旱菸，他褲子中間有個補丁，可這是他最好的衣服了，「能咋辦？」
「恁娘會不會把我送回去啊,俺不要回去啊，大柱！」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在她們哪兒,只能被送回去，可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個娘家願意養著嫁出去的女兒,女人撲倒男人身上,死命的抓著他的衣服，她害怕她男人把她往這裡一扔回去就在娶個，村里不是沒這樣的事兒啊，女人越想越怕，手上都崩出了青筋……
「瞎說啥呢。」李大柱看路人的都順著眼看過來了,本來就黝黑的臉變的更黑了，他把女人揪下來,使勁吸了口旱菸,「我能是那樣的人,別瞎想這些沒用的……」，他就算是想娶家裡也沒那個錢。
「那咋辦？」女人明顯是慌了神，她生不出孩子，以後誰給他們倆養老送終，他們這一族裡本來就女娃多男娃少，誰願意把男娃過繼給他們啊。
「別慌。」李大柱臉上還是一派的淡定，就是他的手有些抖，他看見個男娃，身上穿的乾乾淨淨長的也是很是齊整，而且他邊上還沒人看著……
女人順著李大柱的視線看了過去，渾黃的眼珠子亮了亮，很明顯懂了男人的意思，她們哪裡也有絕嗣戶買孩子的，他們要是在這裡拐個，豈不是可以省下一筆……
「你過去瞅瞅……」李大柱四處看了眼，他們這裡本來就比較偏，這會兒正是人少的時候。
「行……」女人明顯是有些激動，她走了過去，抖著嘴唇問了句，「娃子，你爹娘呢？」
女人話里的鄉音味很重，鞋子褲腿上還都是泥點子，身上還帶著一股子酸臭味，小男孩約摸倆三歲的樣子，但是他的的家教很好，他沒有嫌棄的躲開，「我媽媽買的東西忘在商店裡了，她去拿了，讓我在這兒等著。」
在那邊的李大柱看四下無人，上來就把小男孩夾胳膊里了，蒙頭就往小巷子子裡鑽，小男孩好像是被嚇懵了，愣了兩秒才開始哭鬧，李大柱伸手就把小男孩的嘴巴堵上了，女人做賊心虛似的小跑著跟上……
女人名叫王翠花，三十多歲了還沒懷上，平常沒少被村里人恥笑說她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十幾年了，她肚子裡還沒一點動靜，李大柱心下一狠就拿出了他們家的老本，帶她到城裡看看。
結果這一點子錢在城裡啥也算不上，她們倆就暈乎乎的在醫院裡轉了一圈身上就乾淨了，得出了個結論，她懷不上，至於大夫嘴裡的那一大串話，她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王翠花看著在前面的丈夫，眼睛一花，就落下淚來，都是她沒用，連個孩子都生不了，要不是大柱不嫌棄她，她後半輩子就完了啊。
…………
他們走後沒多久，一個少婦就拎著一袋子東西過來了，一看這裡沒人，還以為她孩子跟她躲貓貓，她喊了兩聲孩子的小名，沒人應，她就有點慌了，她小孩平時可乖了……
在喊兩聲還是沒人應，她就徹底慌了神，手裡的東西也不要了，逢人就問，有沒有見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穿著黑白色的背帶褲，很乖的樣子……
等到天黑，少婦的頭髮散亂，眼睛紅腫的身上的裙子磨破了好幾處，高跟鞋早就不知道被蹬到哪了，她的雙腳已經磨破，嘶啞著嗓子喊，「南南，你在哪兒，不要嚇媽媽好不好，你出來好不好？」
倆天后，大街上出現了個瘋女人，她逢人就問，有沒有人見過她的孩子，「很乖很可愛的小男孩……」
又過了兩天，女瘋子的家人找來了，把她帶了出去……
——————
轉眼就是三年……
「誒呦，我家乖寶就是好看。」陳金花的一張老臉笑的滿是褶子，村里來了個挑擔子的小販，他帶來了一些花夾子，一個就買五毛錢，可那夾子看起來亮晶晶光閃閃的，可把村裡面的大姑娘小媳婦稀罕死了，但是買的人還是很少，這小玩意兒不大一個就買五毛錢，除了村西頭要出嫁的寧小妮，也就只有她陳金花願意討五毛錢買個花夾子了……
「媽，你掏這錢幹嘛？」許靜路上就聽見了她婆婆也買了個花夾子，心下一轉就知道這肯定是給她大閨女買的。
「你知道個啥，你看我乖寶長的好看的呦！」陳金花掏錢的時候也是一陣肉疼，可她一想是給她乖寶買的，也覺得沒啥了。
「謝謝奶。」白蓮坐在陳金花懷裡，笑的可乖了，右頰一笑就躍出來個小梨渦，兩個黑葡萄一樣的眼珠子讓她看起來更討人喜歡了。
「很奶奶客氣啥。」陳金花洋裝不悅的撇了撇了嘴，直到白蓮奶聲奶氣的說了句，「奶奶最好了。」
陳金花這才又笑了起來，她乖寶可是這村里最聰明的娃子，一歲多點說話就可流利了，而且她的乖寶可是她見過最秀氣的女娃，「奶奶給乖寶買花夾子，以後乖寶要不要孝敬奶奶啊。」
「我以後要給奶奶買大房子住。」白蓮伸著肉肉的小胳膊比劃道，「還要給奶奶買好多好多好吃的。」
「哎，我的乖寶哦。」陳金花被白蓮哄的那可是心花怒放，抱著白蓮就乖寶，乖寶的喊起來了。
許靜看著這祖孫倆相處的那是一派和諧，也不杵在這兒惹人煩了。
說來也是奇怪，她婆婆就是一個勁的對著她閨女好，要說她婆婆喜歡孫女吧，她大嫂前面也生個女孩，可她婆婆可是沒有半點好臉色，讓她大嫂都是心驚膽戰的過了大半年，也就是這兩年她們家裡好過了點，而且她大嫂對她閨女也是可好，連著她的三個孩子都越不過白蓮，她婆婆這幾天的對著她大嫂的臉色才沒這麼黑。
要說她婆婆喜歡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那也不可能，她懷她小兒子的時候可沒懷大閨女那待遇，她兒子一出生就瘦的跟猴一樣，養了半年臉上才有點肉。
她這婆婆可是實打實的偏心眼，可偏的是她閨女，她可不管這麼多。
「弟妹你是去哪兒呢？」許靜沒走多遠就遇見了她大嫂，也就是張紅麗。
「我去給他們送飯。」許靜胳膊上挎著個籃子，這是她婆婆做好放鍋里的。她回去把飯裝裡面，就要帶地里去。
張紅麗自然也知道許靜是去送飯的，不過見面總得打個招呼，她也就笑了笑側過身讓許靜過去了。
按說這活應該是她婆婆做的，但她婆婆說擔心把白蓮放家裡會出事兒，就讓許靜在跑一趟了。
而且她現在是下不了地的，她得在家裡奶孩子，才幾個月大的娃，她可不放心把娃放家裡面，就頂著她婆婆的臭臉賴在家裡了，她那倆孩子是一點都指望不上的，讓她婆婆帶那是更不可能的事兒，她婆婆可是跟村里人一樣，看一眼女娃就就嫌多。
也是這樣她才往大院裡跑的勤，她是看出來了，討好她婆婆不如對她侄女好點，這才能讓她婆婆更歡欣，這不李大富剛摸了條魚，她就趕著送過來了。
「媽，大富下河摸了條魚，我尋思著蓮蓮這兩天不是瘦了點嗎，就給送了過來……」張紅麗就是睜著倆眼說瞎話，白蓮可是這村里最胖的女娃娃了，別說是女娃，連著很多男孩都沒她這小臉圓。
其實也不怨陳金花的，有的家裡媳婦兒生了女娃，還沒睜眼就給掐死了，她婆婆還讓她在家裡奶孩子，也算是個好的了，她估計這是託了她大侄女的福，對白蓮也就多了兩分真心實意。
「大媽。」白蓮喊了一聲，就又仰著頭看陳金花了。
張紅麗笑著應了聲，「哎，蓮蓮真是越長越水靈。」，看著白白嫩嫩的跟剛蒸出來的大白饅頭一樣。
「那可不是，來讓我看看。」陳金花把白蓮從懷裡放下，接過魚掂量了倆下，還不輕呢，這下她乖寶可以好好補補了，「成了，今晚你們五口子也過來吃飯吧。」
他們去年臘月分的家，說是分家也就是把大院砌了道牆，分開吃飯了。
家裡面哪兒還蓋的起房子，呆在山窩窩裡面，連土胚房都蓋不起。
「哎，那謝謝媽了。」張紅麗笑的見牙不見眼，她還以為送過來，連魚骨頭都見不著呢。
她倒是沒哈好說的，關鍵是家裡面不還有仨娃嗎？特別是她小閨女，瘦的下巴都尖尖的。
「行了，回去吧。」陳金花揮揮手跟趕蒼蠅一樣。
張紅麗倒是一點沒計較，樂呵呵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