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熙蹙眉不解:「你的意思是宸妃?可是她這半個月一直稱病不出,皇上都很少踏入她的關雎宮,可見是不得皇上寵愛的。」
不得皇上寵愛?
宋杳沉默不語,但對李嫣熙的推測卻不以為意。
「宸」這個字本指屋檐,宮殿,引申為王位的意思。關雎宮的關雎二字更是取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句子來作為宮殿的名稱。
單拎一個出來就足以顯示帝王對這位宸妃娘娘的殊榮和恩寵,更不要說是這兩種不同的意思加諸到同一人的身上。
宋杳眉眼帶笑,也不點醒李嫣熙,只道:「宸妃娘娘雖不得聖心,但家世仍在,皇上也會看在徐丞相的面子上,對宸妃多幾分照拂。」
徐鶴年,當朝丞相,宸妃徐鑫蕤的父親,更是寧陽侯在前朝的死敵。
如果寧陽侯勢弱,那麼第一個從中得利的人就是徐鶴年。
李嫣熙想通了事情的關鍵,突然站起身來,神色嚴肅:「本宮知曉了。以前倒是小看了這個病秧子宸妃,丞相自詡門第清貴,卻不想教養出來的女兒有這般惡毒的心腸。」
「本宮要去稟告皇上……」
「娘娘且慢。」宋杳迅速伸出手臂,攔住了李嫣熙的去處,「娘娘細想,即使我們心裡清楚是宸妃在暗中陷害,但實際沒有任何證據。倘若娘娘貿然去皇上面前告狀,豈不是讓惡人提早做好了準備,逃之夭夭。」
李嫣熙看向宋杳:「那你說如何?」
宋杳抬眸,跳躍的燭光倒映在她幽深的眸子,卻顯不出任何的光亮,每一絲光芒都被其中的黑暗所吞噬乾淨。
她一字一句說著,每個字都仿佛帶著千斤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嫣熙被攝住了心神,她愣愣地看著對面的宋杳,點了點頭。
李嫣熙問道:「那我們怎麼做?」
她絲毫沒有發覺自己語氣中對宋杳的過分依賴。
宋杳撫上了她的手背,眼底帶上了不易察覺的愉悅和野心。
李嫣熙已經完全相信了她。
現在的主動權已經到了宋杳的手裡,錦繡宮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換句話說,錦繡宮現在就是宋杳的一言堂。
她想如何,就如何。
沒有人再會阻止她了。
…
自從昨夜之後,李嫣熙聽著宋杳的話安分了下來,直到幾日之後大皇子的生辰宴。
大皇子是皇上唯一的子嗣,又是嫡子,生辰宴自然辦得極致奢靡。
宴會還未開始,宮女太監們已經捧著金絲楠木的盤托在明華宮中來回穿梭,不多時便將琉璃瓦上掛滿了明亮的燈籠,將整個明華宮照得熠熠生輝。
宋杳緩步走在明華宮外,看著宮女太監的忙碌。
今日大皇子生辰,不僅是後宮,就連前朝重臣也一併出席。
久居深宮,稱病不出的宸妃也一定會出席。宋杳等待的就是她出來的這次機會。
正如她誆騙李嫣熙那樣,宸妃的父親徐鶴年和寧陽侯是政敵,兩人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的關係,不管是誰先出局,對宋杳來說都是有利無弊的事情。
但現在錦繡宮在宋杳的把控之下,再用來當做誘餌實在是有些暴殮天物,所以為了利益的最大化,她只能犧牲其他人了。
宋杳的視線遙遙落在光華璀璨的明華宮裡面,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輝,野心勃勃充斥其間。
利用寧陽侯府在宮裡面的釘子去重創徐丞相的女兒,這麼划算的生意,就當是她用來回報寧陽侯的慷慨饋贈吧。
泠泠清澈的聲音如泉鳴聲從她的身後傳來:「宋杳。」
紀明修著了一身青色紋竹樣式的華服,墨發垂至腰間,發間別了一隻沉木簪。身形碩長,挺拔如松。狹長的眸子眼尾上挑,勾勒出貴氣的弧度。
「巧遇。」
宋杳順著聲音回過頭去,眸子裡蒙上了一層清亮的笑意,顯得尤其單純無辜:「奴婢給紀大人請安。」
紀明修垂眸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實在無法與上次那個殺伐果斷的狠辣形象聯繫到一起。
「免禮。」紀明修淺笑,「宋杳姑娘急色匆匆地要去哪裡?」
「回大人的話。」宋杳福了福身,「我家小主雖然還在禁足,但大皇子生辰,小主也想為大皇子送份禮,聊表心意。」
她繼續說道:「也是為了在皇上面前討個臉熟,好讓皇上記起與小主親密恩愛的時光,好早日解了小主的禁足。」
宋杳一派全心全意為李嫣熙著想的樣子。
紀明修冷眼瞧著,片刻之後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淡的笑容。
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同樣是這樣一副忠心耿耿的形象,溫柔淡雅仿佛沒有自己的靈魂,用這樣虛假的面具矇混過去,將他蒙在鼓裡。
紀明修突然好奇,宋杳這樣表里不一的人真的能真心為了一個人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只不過他現在還不明白宋杳究竟有什麼目的。
她不為李嫣熙謀劃,又不完全站在寧陽侯那邊,跳脫在眾人之間,漠然地看著所有人。
越來越有意思了。
紀明修淡然地捂上自己的胳膊,上次被刀劃破皮肉的疼痛感還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面,不斷提醒著他——
即使宋杳看上去再怎麼無害,但她內心不像她表面展現出來的這般純澈無辜,溫柔良善。
她如同隱沒在暗處的蛇,冷漠的豎瞳觀察周圍的人,她擅長蟄伏,在別人沒有防備的時候悄無聲息地盤繞住對方致命的傷口,慢慢將其置於死地。
紀明修頷首,唇角笑意漸濃:「皇上定然明白麗小主的苦心。」
「明華宮人多難免忙碌,你隨我進去就好。」
兩人視線相交,同樣黝黑的眸子在夜空中熠熠生輝,閃爍著意味不明的精光。
紀明修想,好巧。
他也是條擅於潛伏在暗處的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