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汀終於到了陸府門前。
三顆血淋淋的人頭被繩子懸掛在牌匾正中央,還在「滴答滴答」不斷往地上滴著血。
那是「她」的親爹,二叔,和二哥的頭!
林汀的身體當時就向後栽去,被追著她跑的家僕及時接住。
「三小姐!你怎麼了?!」
其中一個家僕手上滴了一滴血,他疑惑地抬頭看去,然後便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
「死……死人了!救命啊!!」兩人均看到了頭頂的人頭,嚇得連小姐都不顧了,拔腿就跑!
林汀能感知到這具身體的情緒——極度的恐慌、害怕、悲傷一同襲來,她眼前被水霧蒙住,大顆大顆的眼淚接連砸下來。
但她沒有哭,沒有叫,就那麼坐在陸府大門口,直愣愣地看著三顆人頭。
良久,她才似乎剛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爹!二哥!二叔——」
女孩悽厲的哭喊聲在安靜的街巷中迴響,但依舊沒有人敢出門看一眼,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她哭了一會兒,突然想到娘和姐姐,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走進大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跤。
手心擦破了皮,身上衣服也沾了泥土,但女孩沒有在意。
她跌跌撞撞走進院內,然後便被滿院子的屍體嚇到失聲。
血,到處都是血。
那些曾經來來往往、有說有笑的家僕、婢女……均倒在地上,死狀悽慘。
放眼望去,整個陸府竟然沒有一個活人了。除了在院中呆站著的錦衣女孩。
林汀控制著身體,挨個房間搜尋,房間裡除了屍體還是屍體。
她在陸家的大廳里見到了三具無頭男屍,還有陸凝親娘宋氏的屍體。
她顫抖著走近血泊中的宋氏,探了探鼻息。
果然,早已斃命。
宋氏手中似乎緊握著什麼東西,林汀小心地掰開她的手,掏出一枚荷包。
荷包的繡工非常粗糙,根本不像宋氏這種大家主母會用的東西。
但林汀認出來,這是陸凝親手縫製,送給宋氏的……她直到死也一直緊緊攥在手中。
林汀鼻子一酸,揣起荷包繼續走向下一個房間。
等走到陸絮的院子前,她頓住腳步,不敢再往裡走。
她怕看到那個對她百般呵護的「姐姐」的死狀。
但腳下卻不聽使喚,她還是踏入了小院,走進了陸絮的閨房。
陸絮伏在地上,周圍是已經有些凝固的血液。
林汀輕輕把人翻過來,看到陸續胸口赫然是一個血洞!
胸膛里的臟器全都不見了!只留一截腸子在外面,場面血腥令人作嘔。
陸絮眼睛睜得大大的,平日裡秋波盈盈的明亮雙眸,此刻卻毫無神采。
林汀不忍再看,伸手合上陸絮的眼睛,然後在血泊中發現了一張喜帕。
那是陸絮親手繡的鴛鴦帕,鴛鴦眼睛的位置被濺上黑紅色的血跡,仿佛能聽到它們的哀鳴。
林汀沒有再動作,就坐在陸絮的屍體旁,手裡捏著喜帕和荷包愣神。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過了很久。
在漫長無邊的黑夜過去,天蒙蒙亮時,林汀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
有人在談論著陸家得罪了什麼人,有人在查驗地上的屍體,但這一切她都不想去關心。
忽然,一聲悲痛至極的呼喊吸引了林汀的注意力。
她緩緩抬起頭,看到一位俊秀的公子少年郎。
那公子直奔陸絮的屍身而來,林汀警覺地站起,阻攔道:「你想對我姐姐做什麼?」
「阿絮!阿絮——」那公子不顧形象地大喊,眼淚奔涌而出。
林汀仔細瞧了他一眼,認出他就是陸絮的未婚夫,陳家三公子。
她不再阻攔,任由三公子撲到陸絮的屍體上痛哭。她在一旁冷冷看著,一言不發。
只是沒想到這三公子太過傷心,竟然哭暈了過去!
陳家家僕連忙跑過來,七手八腳地把他抬走。
陸府的喪事是陳家幫忙操辦的。
陸家主支興盛時,旁支與有榮焉,經常上門來求好處打秋風。
但陸家這次明顯是被仇人滅門!雖然家產還在,但陸凝的那些遠房親戚又怎麼敢收留她?
陸凝年少不懂這些,一時竟沒有人出面負責操辦喪事。
還是陳家顧念多年交情,在陳三公子的強烈要求下,幫陸凝把陸家人的屍體下葬立碑。
林汀隨著送靈人群走完儀式,冷眼旁觀著一切。陳家老爺終究沒有說出收留她的話來,能來幫忙已經是仁至義盡。
人群紛紛散去,獨留她一個跪在陸家的墳前。
天下之大,從此卻再也沒有陸凝的容身之處。
她沒有家了。
良久,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想報仇嗎?我可以幫你。」
林汀轉身,對上一雙妖艷魅惑的丹鳳眼。
*
再睜眼時,天已大亮。
林汀抬手擦去眼角的淚,她終於從夢境中醒來了。
不知這是陸凝的淚,還是她的?
林汀嘆了口氣。從昨夜的回憶夢中,她得知了當年陸家被滅門前後發生的事,但仍有一些疑點。
比如,陸絮的死因。
那胸口的血洞絕對不是刀劍能造成的傷口!反而更像是被野獸爪牙撕咬所致。
她知道滅門的始作俑者是裴執淵,但她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裴執淵會對完全無辜的陸絮出手。
從陸家一百多具屍體的死因來看,大多數人是被一刀斃命,陸鳴川、陸楓和陸霄是被割喉。沒道理陸絮會被這麼殘忍的死法對待!
正好今日要去給陸家上墳,她決定再搜尋一些線索。
自從昨日遇到湯老伯,裴執淵就變得寡言起來。時不時還用手捏眉心,捏得眉間都有了紅印。
二人各懷心思地走到苗州郊外,陸家的墳前。
多年來無人打掃修葺,這片墳地上早已長滿野草。只有兩塊碑前還算乾淨,不僅有人細心打掃過,還有不少貢品。
那碑上的名字赫然是:陸絮,陳栩。
是的,在陸凝隨裴執淵走後不久,陳家三公子就在家中投繯自盡了。
遺書中說,他要去尋未過門的妻子,希望陳家能把他和陸絮葬在一處。身為人子不孝,還望父母恕罪。
他不是不想給陸絮報仇,只是連官府都查不到任何痕跡,陳家派出去的人也一無所獲,想要報仇都沒有目標。
更何況,就算他知道仇人是裴執淵,也無可奈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堅守與陸絮的婚約——
此生此世絕不另娶,到陰曹地府與她做一對恩愛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