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傾倒垃圾的地方距離言臻所在的位置不算遠,她跟著大部隊一路狂奔,不到半小時就到了。
她趕到時,懸停在百米高空上的飛船堪堪打開底部艙門,無數廢棄垃圾稀里嘩啦,宛如冰雹一樣傾瀉而下。
狂風卷著惡臭味和鐵鏽味撲面而來,言臻被熏得頭暈腦脹,忍不住俯身乾嘔兩下。
四周仰頭等著搶垃圾的人和異種卻習以為常,不等垃圾落地就一擁而上。
言臻緩了緩神,本想學著他們一樣衝上去,但在看到頭頂墜落的一架小型飛行器殘骸砸中最先衝上去的人,直接將那人砸成一攤肉餅,腦漿和鮮血四濺之後,她腳步一滯。
太兇殘了!
短暫的猶豫和怔愣過後,言臻想起還待在「家」里的沈容,顧不上惡臭和危險,咬牙衝進垃圾堆中,瘋狂扒拉起來。
這一扒拉,她才知道這些人和異種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來搶奪新鮮垃圾了。
過了保質期的藥品,喝了一半的營養液,還剩下大半箱,適口性不好的獸肉罐頭,被淘汰的軍用馬甲,兩隻都是左腳的軍靴,她還撿到一隻錶盤已經不動了的手錶。
把這些東西全部塞進背包,背包撐得鼓鼓囊囊的,言臻也不貪多,轉身跳下垃圾堆離開。
她剛跑出一段距離,背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熱浪從身後席捲而來。
言臻心頭一緊,猛地往前一撲,抱著腦袋蜷縮在地,凌厲如刀的衝擊波從頭頂刮過,像是要剮下她一層皮。
直到衝擊波消散,言臻才爬起來,回過頭一看,身後的垃圾堆成了一片火海。
無數被炸飛的殘肢斷骸散落在四周,而頭頂,飛船艙門打開,兩個身穿某帝國軍服的士兵靠在艙門上,一邊抽菸一邊看著底下的慘狀有說有笑。
那無所謂中透著輕蔑的態度,仿佛他們投擲下來的炸彈炸死的不是一群人類和異種,而是池塘里微不足道的魚。
……
離開垃圾堆,言臻回到廢棄飛船,用和沈容約定好的暗號敲了敲艙門。
不一會兒,艙門謹慎地打開一條縫,沈容確定是她,才開門讓她進去。
艙室里黑漆漆的,言臻走進去,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渾身脫力般往角落裡一躺,連根手指都不想動了。
從出門找物資到回來,花了足足十二個小時。
她意志力再強大,適應性再強,也扛不住原主這個身體只有十九歲。
沈容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根蠟燭點燃,艙室里亮起微弱的火光。
見她累成這樣,渾身上下還黑黢黢的,跟鑽了爐膛的貓一樣,沈容皺眉問:「有沒有受傷?」
言臻搖頭,指著背包說:「裡面有營養液。」
沈容打開背包,將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她似乎沒想到言臻出門一趟收穫如此豐富,面露訝色。
找到營養液,沈容擰開一瓶,送到言臻嘴邊。
言臻喝了一口,差點被這澱粉水一樣粗糙的口感和難以言喻的味道嗆著。
這特麼也太難喝了吧!!!
她勉強又喝了一口,實在難以下咽,於是推開沈容的手:「你喝。」
沈容沒推辭,仰頭把剩下的營養液一口喝完。
喝過營養液,沈容脫了上衣,將背心下擺捲起來咬在嘴裡,開始用言臻帶回來的藥處理腹部的傷口。
子彈還嵌在腹部,沈容從船艙置物櫃裡找出一把鐵鉗子,在蠟燭火上燒紅。
待冷卻後,一手掰開傷口,一手拿著鐵鉗子伸進傷口,咬著牙硬生生把子彈夾了出來。
言臻全程看著她操作,等子彈夾出來,她立刻翻出已經過期的消炎藥和止痛藥。
一顆塞進滿頭大汗的沈容嘴裡讓她吃下,一顆捏成粉末灑在她傷口上,再撕下T恤下擺,將她的傷口包紮起來。
做完這些,兩人都精疲力盡,吹滅蠟燭後往船艙地板上一躺。
一個閉著眼睛假寐,一個喘著粗氣等待疼痛過去。
黑暗中,沈容的喘息聲漸漸平靜下來,許久,她突然說:「謝謝你。」
「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客氣。」
沈容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姜緹。」言臻問,「你是N613的原住民?」
「不是。」
沈容說起她的遭遇。
她的母星是在距離N613三十光年外的一顆星球上,那顆被命名為K743的星球資源匱乏,文明發展程度低,但星球上的原住民體質強悍,天生是做殺手的好料子。
K743被高等文明星球侵占,淪為殖民地,變成奴隸的父母相繼死去,年幼的沈容和妹妹被賣進一個殺手組織,培養成賞金獵人。
後來殺手組織得罪了聯邦大人物,被軍方派了軍隊清剿,她和妹妹以及另外兩個夥伴逃往外星球,一邊接賞金任務一邊尋找落腳地定居。
兩年前,他們接了一單殺人復仇的單子,拼了半條命才完成。
那筆單子賞金高達3000萬星幣。
這筆錢足夠他們找個高等文明星球購買永久身份定居,可兩個夥伴起了獨吞的心思,欺騙她和妹妹說N613有個委託任務,做完這一單就金盆洗手。
四人駕駛飛船到了這兒,她和妹妹卻被夥伴下藥,昏迷後賣給了玫姐。
妹妹在被迫接客時遭到客人凌辱,失手殺了客人,被玫姐折磨而死。
過去一年多的時間,沈容每天都被守衛注射藥物,手腳癱軟神思恍惚,大多數時間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一次又一次被當成洩慾工具送上客人的床。
每一次掙扎反抗都會招來虐打和羞辱,她無數次想過自殺,可心中始終憋著一口氣。
她不能死,她要離開這兒,殺了那兩個背叛她和妹妹的人,為自己和妹妹報仇。
直到十幾個小時前遇見言臻。
她知道,這是她逃離的唯一機會。
言臻聽完後沉默了很久才問:「你有辦法離開N613嗎?」
這顆星球已經在逐漸塌陷,最多再過三五年就會完全解體,到時候無法離開的人都得死。
沈容半晌才悶聲說:「沒有。」
想要離開這兒,要麼有錢,要麼有人脈。
這恰恰是她沒有的。
在紅燈區困了一年半,她連賞金獵人的身份牌都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