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滄瀾渡(28)

  馮氏也在堂中,突然被點名,她站起身來,目光閃爍:「江姑娘擅長美容術,這話是她自己說的,我只是轉述……」

  堂中眾人聽了這話,紛紛躁動起來。

  「世間當真有此奇技淫巧,可以將人改頭換面,變得跟另一個人一模一樣?」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萬一呢?」

  「那也太可怕了,若他是假世子,真正的世子又去哪兒了?」

  一陣喧鬧聲中,裴元鴻開口了:「都安靜——」

  堂中瞬間安靜下來。

  裴元鴻問言臻:「江氏,顏氏的話不無道理,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言臻一臉古怪:「我需要說什麼?顏錦禾那些話只是她個人猜測,並無實證,有句話叫誰主張誰舉證,裴郎活生生的人站在這裡,我不需要證明他是真的,反倒是顏錦禾,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裴郎是假的?」

  顏錦禾被她刁鑽的辯法弄得一愣。

  以前她只知道言臻不好對付,此時真正跟她對上,才見識到她究竟有多狡猾。

  「我既然敢這麼說,那定是有證據的。」

  顏錦禾清了清嗓子,跟顏錦清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開始列舉「裴望州」歸家後的種種反常。

  包括變了的口味和喜好,脾氣性格也跟以前不一樣,各種細節說得頭頭是道。

  列舉完畢,她又道:「若只是這些反常尚能理解,畢竟人的口味和脾性並非永遠一成不變,但世子以前怕貓,不小心碰到貓還會渾身起疹子,這件事全府都知道。

  可前些日子我親眼見他為了救江氏,徒手抓住一隻貓,事後竟跟沒事人一樣,既不怕貓,身上也不起紅疹,我起了疑心,讓我兄長多次試探他,發現他在刑部更為反常。」

  顏錦清接下話道:「沒錯,我是裴兄的同僚,在刑部任職,起初聽了妹妹的話還覺得她多想了,但一試探,這位所謂的世子對於失蹤前辦的許多案子都沒有印象,一問三不知,若非換了個人,顏某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裴兄此等反應。」

  此話一出,裴元鴻和徐氏,連帶著老太君神色都變了。

  顏錦清說的那些話,裴元鴻是驗證過的。

  在把江氏叫過來之前,他連問了「裴望州」好些問題,他要麼支支吾吾,要麼完全答不上來。

  「望州。」裴元鴻道,「顏大郎君說的那些話,你要如何辯駁?」

  裴忌沉默了一會兒,似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低下頭去——他謹記言臻的話,釣魚要留餌,一次性把鉤子全收走,魚就無法繼續追著咬了。

  徐氏見狀站起來,紅著眼睛定定地看著裴忌,也不知是不敢相信,還是不願意相信:「你、你不是望州?」

  裴忌這才抬起頭,眼底不見慌張,反倒滿是無奈:「娘,連您也信他們說的話?」

  徐氏被他這麼一喊,看看裴忌又看看顏錦禾,頓時又不確定了:「這……這可該如何是好啊。」

  她私心裡偏向眼前這個人是她兒子,因為若是假的,那她真正的兒子可能已經慘遭毒手。

  她下意識排斥接受這樣的結果。

  顏錦禾趁熱打鐵:「想知道他是真世子還是假世子,帶只貓過來一試便知,他若是碰了貓的毛髮卻沒起紅疹,那就是假冒的。」

  她剛說完,言臻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笑你蠢。」言臻說,「碰了貓的毛髮身上起紅疹,這在醫術上叫過敏反應,過敏反應分兩種,一種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俗稱基因缺陷,另一種是身體抗力不足,這是後天導致,可以治癒的。

  我那碧水居養了一隻老黃狗,天天四處撒歡兒跑,裴郎被我救回去時就因為沾上狗毛渾身起紅疹,我頗費了些功夫才用藥將他的過敏源根除,你現在抓著他這點,便想誣陷他是假的,顏錦禾,你是真恨不得他死啊。」

  「你……」顏錦禾聽不懂她那一通專業術語,想反駁都無從下口,只能怒道,「口說無憑,我不信!」

  「不信是吧,行,你現在起程跟我回碧水居,我不僅可以將那老黃狗叫出來,還能翻出師門內記載過敏反應的醫書給你看!」

  她說得如此信誓旦旦,顏錦禾一看周遭人的反應,他們已然信了七分。

  意識到繼續抓住「過敏」這個點辯論對自己不利,顏錦禾只能另闢蹊徑:「那他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這件事你要怎麼解釋?」

  言臻抬了抬下巴:「這個你得問他自己。」

  不留個破綻給顏家兄妹,就無法借他們的手為裴忌擺脫「假世子」的嫌疑。

  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裴忌身上。

  裴忌卻滿臉為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閉嘴。

  他不願意開口,顏家兄妹那邊也拿不出更有利的證據,場面一時間僵持住了。

  這時老太君開口了,聲音雖然嘶啞老邁,卻很清醒:「我記得,州兒後臀有道胎記。」

  徐氏被她這麼一提醒,連忙道:「對對,是有道圓形胎記。」

  裴元鴻看向裴忌:「你可願到屏風後讓管家查驗一番?」

  裴忌點頭:「好。」

  於是裴忌跟管家繞到屏風後脫衣檢查。

  不一會兒,兩人走出來,管家躬身道:「老爺,夫人,老太君,世子身上確實有塊圓形胎記。」

  顏錦禾不服氣道:「他既是假冒的,回來之前肯定做過偽裝,不然今日也不會這般鎮定,他越是鎮定,越說明他心裡有鬼。」

  言臻嗤笑:「按你的說法,被質疑了,裴郎是要鬼鬼祟祟滿臉心虛,還是要勃然大怒據理力爭,才能證明他的清白?」

  「你不必在這裡巧言令色!假的就是假的!我和世子成親兩年,絕不會認錯!」顏錦禾胸口劇烈起伏,她咬牙,拿出最後一道殺手鐧,「他若問心無愧,敢不敢跟祖父滴骨認親?」

  來了——

  言臻和裴忌一聽這話,齊齊變了臉色。

  裴忌還沒表態,裴元鴻先怒了:「顏氏,你簡直胡鬧!」

  滴骨驗親,是要打開先人棺槨,將驗親之人的血滴在先人骸骨上。

  若是血能融入骸骨,證明兩人有血緣關係,若是不能融入,則反之。

  已逝之人講究入土為安,開棺是為大不敬。

  為了這件事驚擾先人安息,裴元鴻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顏錦禾把言臻和裴忌的反應看在眼裡,認定兩人是在心虛和害怕,越發堅持:「爹,但凡有別的法子,我也不會這麼做,您的兒子,我的夫君可能被這兩人聯手殺害冒名頂替,您不想還他一個公道和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