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滄瀾渡(4)

  「滄瀾谷就是滄瀾谷啊。」言臻認真道,「這裡是我和師父師娘的家。」

  裴望州:「……那請問此處距離京城有多遠?」

  「京城?」言臻故作不解,「那是什麼地方?」

  裴望州似乎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跟他過去二十多年認識的人不同,她似乎缺乏很多常識。

  「京城是我的家。」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從來沒出過滄瀾谷。」

  在裴望州刻意打聽下,言臻「不設防」地把滄瀾谷的情況悉數透露給他。

  得知救下自己的是隱世的醫藥世家後人,裴望州臉上浮起一絲希望:「江姑娘,可否勞煩你一件事,事成之後,裴某定有重謝。」

  「你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裴望州道:「我被仇人追殺才墜崖落到此處,尋不見我,家中父母定是萬分著急,眼下我受了傷,無法出谷,江姑娘能不能代裴某走一趟京城,將我在滄瀾谷的消息告知父母,讓他們過來接我?」

  言臻心裡冷笑。

  出谷?

  想得美。

  她面上露出難色:「這……」

  「江姑娘可是有什麼難處?」

  「我從來沒走出過滄瀾谷。」言臻說,「不僅是我,滄瀾谷中所有人都沒出去過,師父師娘說了,外頭亂得很,他們不會應允我出去的。」

  裴望州沉默了。

  言臻安慰道:「不過你別著急,救起你那日師父說了,你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一定會有人來找你的,你安心在此處養傷,說不定過幾日你的家人就尋來了呢,就算他們尋不到滄瀾谷來,等你的傷好了,你也可以自己走出去。」

  裴望州把這番話聽進去了,雖然有些悶悶不樂,還是向言臻道謝:「江姑娘言之有理,多謝。」

  裴望州在碧水居內養起了傷。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因為身上多處骨折,加上失明,他不能下床,連翻身都要靠言臻幫忙。

  陌生的環境和滿身久治不愈的傷讓他很沒安全感,他幾乎每天都要問言臻一遍,裴家有沒有派人尋到滄瀾谷來。

  「沒有。」言臻一邊替他換藥一邊說,「滄瀾谷地勢比較特殊,谷外又有瘴氣,一般人很難找到這裡,而且你摔下來的懸崖那麼高,說不定他們以為你摔……」

  話說到這裡,言臻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似的,連忙剎住話頭,生硬地轉移話題:「今天師兄從山上弄了野蜂蜜回來,晚點我拿些過來給你嘗嘗,可甜了。」

  裴望州似乎把她那句脫口而出的話聽進去了,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上愈發蒼白,他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祖母那般疼我,尋不到我,她不會放棄的……」

  言臻裝作沒聽懂:「什麼?」

  裴望州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臉上揚起一絲笑容:「沒什麼,我安心養傷,早日好起來,江姑娘就不用再為我受累了。」

  那天過後,裴望州似乎不再寄望於家人找到滄瀾谷,而是積極配合吃藥治療,爭取早點好起來,走出滄瀾谷。

  轉眼過了一個月。

  裴望州身上的外傷基本痊癒了,他開始拖著瘸腿走出竹樓,用觸感去探索周圍的環境。

  言臻采完藥回來,端著熬好的藥來到竹樓,隔著一段距離就看到裴望州拄著拐杖,站在竹樓門口躍躍欲試往下走。

  竹樓外面有十幾級台階,他試探性地走出幾步,一腳踩空,從台階最頂端滾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磕得頭破血流。

  言臻遠遠看著他狼狽地爬起來,跪在地上四處摸索尋找丟失的拐杖,那副樣子跟條可憐的落水狗一樣。

  她不由得想起攻略線上看到的一幕——

  前世江蘺入定國公府為妾,逢裴家老太君壽宴,她不懂世家大族的繁文縟節,丫鬟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壽宴那日穿了一身正紅色衣裙出席。

  晟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有正室夫人能穿正紅,妾室只能穿粉紅,桃紅等淺紅色,若是妾室越了規矩穿正紅,等同冒犯主母。

  宴席上,世家女眷對盛裝的江蘺指指點點,有位侯府夫人直言國公府世子怕不是要寵妾滅妻,才敢縱容妾室在老太君宴席上這般出風頭。

  裴母當場黑臉,當著一眾世家女眷的面怒斥江蘺不懂規矩,罰她跪了兩個時辰。

  裴望州送完賓客回到後院,江蘺將此事全盤告知,直言衣裳是顏錦禾送來的,為她梳妝的丫鬟是顏錦禾的人。

  女子對女子投射過來的惡意是很敏銳的,顏錦禾這樣算計她,她盼著裴望州為她做主,還她一個公道。

  裴望州卻說:「此事錦禾已經同我說過了,那丫鬟確實是她的人,但衣裳是你親自挑選的,你怎能怨到她頭上,還到我跟前搬弄是非?

  錦禾考慮到你是從滄瀾谷來的,自在慣了,沒用府里的規矩拘束你,還破例送你紅色衣裳平日裡穿,你倒好,不感恩主母寬容,反而倒打一耙——阿蘺,國公府不是滄瀾谷,容不得你這般撒野。」

  這樣的事在國公府發生過很多次。

  在滄瀾谷時,裴望州說他喜歡江蘺自由自在,活潑純粹的真性情,她讓他見到了世家女子沒有的一面。

  可帶江蘺回到京城,發現她的真性情跟國公府格格不入後,他第一反應是用規矩束縛、改變她,讓她像後宅中所有通房侍妾一樣,為了他徹底融入那樣的環境。

  儘管江蘺並不情願。

  裴望州也許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絕對自私自利。

  言臻從回憶中抽離,看向竹樓前,裴望州爬了半晌都沒爬起來,滾了一身一臉的泥,她這才裝作剛發現,快步小跑過去。

  「裴公子,你怎麼出來了?」言臻將他攙起來,「你的傷還沒好全,不能亂跑。」

  裴望州知道自己給她添麻煩了,笑容訕訕:「在屋裡躺得渾身疼,我想出去曬曬太陽。」

  「今日外邊沒太陽。」言臻將他扶回竹樓,動手脫下他身上髒污的衣服。

  他的傷遍布全身,言臻這些日子為他換藥,沒少脫他衣服。

  一開始裴望州還有些忸怩,但言臻一個女子都不介意,他作為男子,又是承人恩惠的那個,自然不好說什麼。

  時間一長,對於言臻動手脫他衣服的事,裴望州逐漸習以為常。

  言臻熟練地為他換好藥,再穿上衣服,裴望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江姑娘,你跟我說實話,我的眼睛還能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