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素身體虛弱,剛剛沒了孩子,本該在家休養,陳民翰想把她送到娘家去,這樣她娘家的人也好照顧,畢竟自己工作太忙,不是那麼容易抽開身的。
溫曜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有似無的笑道:「你不用管我,我就在家呆著看看電視。」
陳民翰有點滿意,麻溜的轉身走到電視機前,在右下角一按,就聽啪的一聲,電視機屏幕抖了抖,顯出些雪花來,陳民翰用力拍了拍電視機的殼子,雪花這才消失,裡面的圖畫生動起來。
「你先看看劇,那我就先走了。」陳民翰說罷,扯了扯自己的領帶,夾著皮包,昂首挺著胸出了門。
他心裡有點兒滿意,因為羅素素總算不嬌氣了,其實他作為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最看不慣羅素素這不行那不行的嬌氣,他媽在他小時候,什麼沒幹過,特別窮的時候,鹹菜都要分好幾頓吃,連鹹菜湯都不捨得扔。
可羅素素呢,小時候就給家裡洗過幾件衣服,那都快要成功績了,陳民翰不好說什麼,因為她媽以前在家裡,每天都是一大盆一大盆的洗,手都搓紅了,也沒抱怨說累了涼了。
現在看羅素素消停的看電視,不需要人照顧,陳民翰自然滿意。
「中午也別回來吃飯,我不做。」溫曜一邊懶洋洋的看著電視,一邊淡淡道。
陳民翰的動作一頓,有些奇怪的看了羅素素一眼,他總覺得羅素素現在跟他說話,有些不客氣起來,他心裡竄上來點火,但又壓下去了,他和羅素素的夫妻地位,完全是由兩人的家庭環境潛移默化造就的。
羅素素家庭條件好,他就得忍著,就得讓著,於是陳民翰勉強擠出一絲笑:「成,我在單位大食堂吃。」
溫曜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眼睛直直的盯著電視,也沒看陳民翰。
陳民翰憋著火,開門走了。
溫曜聽到他重重的有些泄憤的關門聲,輕蔑的一笑,這才從沙發上站起來,甩掉了搭在身上的毯子,隨手把電視關了。
現在這個年代的電視劇,她是真看不下去,不僅高清度不夠,連劇組的製作都過於簡陋,呈現出的作品,和國外的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但是這個年代的演員偏偏是極為敬業和認真的,從他們的表情上就可以看的出來,是真的投入進去,而不單單是靠後期和配音。
她把陳民翰趕走,是為了有時間去見寒卻。
說來也巧,這位未來的頂級富豪,和羅素素還是有不淺的緣分的。
寒卻的父親和羅素素的父親是同一批被分配到油田的工人,兩人當年都是骨幹,也都技術精湛,本來仕途應該相似,只可惜寒卻的父親在大雪地里被打滑的汽車刮到,生了場重病,病好之後,再也不能熬夜打拼了,他變成了個薄弱的病秧子。
寒卻的母親受不了這種看不見明天的苦日子,在寒卻六歲的時候,就跟人跑了。
羅素素的父親羅國勝倒是扶搖直上,一路坦蕩,他早些年還因著情面,救濟救濟寒卻家的一對父子,到後來,看寒卻的父親寒厲實在是沒有翻身仗可打了,以後也更加指望不到,不免也有些嫌棄起來。
這種嫌棄慢慢的滲透進寒卻的生活,讓那個敏感的孩子對單薄的人情味絕望,這也導致了寒卻日後很難與人交心,他一向我行我素,脾氣古怪,誰也進入不了他的生活,更別提獲得他的愛情了。
不過饒是如此,在羅素素死後,寒卻仍然去她的墳前拜祭過,給了陳民翰些禮錢。
現在寒卻已經上高中了,那說明羅國勝對他的嫌棄和瞧不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所以寒卻目前對羅家的人,其實是有一些怨恨的。
溫曜揉了揉肩膀,在鏡子前面簡單的收拾了收拾,羅素素的化妝品很簡單,只有一隻口紅和一支眉筆,好在她長得就很美,即便不用化妝,也是那麼楚楚動人,眉清目秀。
溫曜換上了羅素素早些年在技校里穿的小白裙,少女感十足,裙子垂到腳踝,露出若隱若現的小狐狸紋身,她又在上半身搭了一個青色的襯衫,在那個年代,也算是清純與潮流並重了。
她翻了些錢出來,放進皮包里,然後光鮮亮麗的出了門。
她得去寒卻的學校堵他,然後逐漸改變寒卻對羅素素的印象,至於後面能不能有更多的發展,得看她的心情。
P城一高是最好的高中之一,這時候市里和油田是分開管理的,市里有個市級重點高中,油田有個第一高中,兩家高中收取的學苗不同,卻是多年的競爭對手。
而寒卻本來應該算是油田的苗子,卻因為家境貧寒,被市高用免收學費的條件挖走了。
在上學時代,寒卻的天賦就顯現出來了,他很聰明,接收能力也快,常常穩居年級第一,是別人眼紅嫉妒卻又干不掉的角色,而在今後的幾十年,他都是這樣的角色。
市高的牆是新刷的,對比著周圍的老舊小區,顯得格外的亮眼,牆上用紅漆寫著大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大鐵門外有門衛守著,但這門衛估計是哪個老師家裡的老人,弱不禁風的,靠著椅子打瞌睡。
正巧是上學的時候,陸陸續續的有學生往學校裡面跑,溫曜一個個掃視著路上的男生,發現他們都不是寒卻。
預備鈴都打過了,還有五分鐘就正式上課了,寒卻不可能還沒來。
溫曜眼睛微微一眯,轉回身去學校必經之路上的一個小胡同,她還記得,這個時期的寒卻,因為家境不好但成績優異,經常被人欺負呢。
狹窄的小胡同里,地上的磚面都碎開了,滿是石頭渣子,寒卻被人一把推到在地上,手掌咯在石頭上,頓時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鮮血從掌心滑了出來。
堵著他的是兩個高三的二流子,斜穿著校服,身上髒兮兮的,手裡還捏著從地上撿來的半截煙
一個得意的問道:「你跑啊,怎麼不跑了?」
另一個拍了拍他:「別跟他廢話了,堵到他上不了學就完了。」
寒卻咬著牙怒視著這兩個人,他們不受保護費,也不逼他去幹活,就只為每天堵著他,不讓他上課。
二流子用手一指寒卻:「你瞪什麼瞪,下次再敢考第一,你信不信我追到你家打你去!」
寒卻隱忍的站起身來,一語不發,只是拳頭攥的越來越緊,在他尚有些青澀的臉龐上,掛著屬於成年人的平靜,但這種平靜,卻是暴風雨前的厚積薄發。
溫曜挑了挑眉,心中不禁冷笑,看來不管哪個年代,所有的流氓痞子都如出一轍,數十年都沒有什麼變化,或許就是這一批流氓老了,他們的後代又繼承了『優良傳統』,並不斷發揚下去。
她踩著碎裂的磚石地,一步步走向寒卻,她眼中看不見除了寒卻之外別的人,因為她分明發現,沉默的寒卻被扯開了校服,領子歪了,露出了細長白淨的脖頸,而在寒卻的脖頸背後,隱隱有一個火焰似的胎記。
這胎記不淡,所以很是明顯,溫曜心裡咯噔一下。
寒卻長得很清秀,一雙鳳眼,濃眉,高挺的鼻樑,淡薄的唇,臉上還帶著稚嫩的圓潤,只是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他身上瀰漫的隱忍的氣息實在是太重了,溫曜幾乎可以預料到,他爆發的時候,會是多麼的驚天動地。
「你們兩個,給我滾。」溫曜平靜的對那兩個混混說,言語中帶著鄙視和不屑一顧。
她走到寒卻面前,緊緊盯著他的臉,然後拿出手帕,擒住他的手腕,輕輕擦拭著少年的鮮血。
寒卻愣了,那兩個高三的混混也愣了。
寒卻看到羅素素,心中驀然被什麼撞了一下,情緒複雜起來。
羅素素是羅家的人,他本就對羅家的人心懷不滿,連帶著也不是那麼喜歡羅素素,但羅素素今日的舉動,偏偏撞碎了他心中某個堅強的壁壘,喚起了有些久遠的記憶。
羅素素很美,她永遠都是一頭潑墨般的長髮,眼睛又大又有靈氣,一笑起來,還隱隱有兩個精緻小巧的梨渦。
現在的羅素素,溫柔的看著他,輕輕替他擦拭血跡,潔白的繡著蝴蝶的手帕都染髒了,可她似乎毫不在意。
寒卻沒把手縮回去,哪怕他疼的直咬牙,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於羅素素,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好像冥冥之中,過於信賴她。
「你他媽誰啊,多管閒事!」有一個男生不樂意了,嘴巴一撇,上來就要推羅素素,看起來力道還挺大,毫不憐香惜玉。
誰想他身邊的哥們兒卻伸手攔下了他,這男生看到羅素素也驚呆了,不僅驚呆了,他還失聲的叫了出來:「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