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安只看了一眼,然後輕描淡寫的問:「你怎麼還在這?」她似乎對他出現這裡,感覺十分驚訝和意外。
岑舟怔了好一會兒,咀嚼著她的話,似乎帶著幾分疑惑的反問:「我不該在這裡嗎?」「前天······是四月十六啊。」
蘇卿安頓了下:「哦。」她臉色仍然淡淡的,側頭對聶成業說了句,「你去書房等我,我說幾句話就過去。」
聶成業跟蘇卿安站得很近:「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我還是在這裡等你吧。」一道宛若冷電般流竄著火光的眼神陡然朝著聶成業砸了下來,聲音森然!「我跟蘇卿安的事,你算什麼?」
聶成業臉色微變,看向岑舟,臉上很快浮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與公主相識十年,你不過認識卿安區區一年,你說我算什麼?」
「聶成業。」蘇卿安不輕不重的開口,「去書房。」
聶成業雖然有些不甘,到底給了蘇卿安面子,緩和神色:「好,那你也早點過來,沒必要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蘇卿安沒回應他。
聶成業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轉身,想起什麼似的,對蘇卿安笑著說話,靠的有些近,音量並沒有刻意壓低。
「公主,這甘梅寺美酒甚好,你既說了喜歡,改日我讓人往你府上送上兩壇。」岑舟唇畔扯過一絲冷笑。
蘇卿安太清楚聶成業是什麼心思了,也知道岑舟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面色無動於衷。聶成業轉身離開,臉上笑意淡去,憑藉前世蘇卿安死的那天晚上,岑舟所做之事。
他一定不會把他心愛的人讓給對方。這一方庭院,剩下她和岑舟兩個人。
沉悶刺耳的雷聲迴蕩在天際,庭院中風雨飄搖,一朝桃花盡數輾落泥土,零丁卷落在他們身前身後,不願歸去。
夜色愈發晦暗。
蘇卿安撐著一把煙青色油紙傘,眼神淡漠看著對面的身影:「說吧。」
養生壺戰戰兢兢的跟在蘇卿安身邊,小臉煞白,火急火燎:「你不要亂說啊!你想幹什麼!黑化值不是鬧著玩的!你不能再刺激他了!」
蘇卿安權當沒有聽到祁樓的話。
岑舟可以感覺到蘇卿安態度中微妙的變化,卻不明白這種變化究竟是為什麼,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眨了下眼,雨珠就從睫毛上滾落下來,映出女子的顏容。
少年握緊了袖中的木簪,指骨繃的再白,也沒捨得上傷害簪子半分,儘量用平緩的語氣克制問,嗓音嘶啞:「你這三天,去哪裡了?」
他想說的是,他很擔心她,也,很想見她。不善言辭總是讓岑舟吃了太多虧。
「就這個?在郊外散心了幾天。」
蘇卿安意興闌珊,甚至連一個藉口都懶得敷衍他。
在他三天不吃不喝,從滿心歡喜到失望等她的時候,她在跟別人把酒言歡。她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她只是懶得見他。
所以連通傳一聲都沒有。
就算是此時當面被質問,蘇卿安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越過少年:「沒要事本宮就走了。」「你之前有問我,愛不愛你——」岑舟攔住她的腳步,語氣甚至有些急。
急切聲音穿過雨聲,每一字都是跳動的真心。這顆心熱騰騰的捧到蘇卿安面前。
「我想。」盤旋在心中一年的答案,到說出的這一刻,沒有想像中艱難,岑舟顧不得其他,眼神堅定灼灼的看著她,「是愛的。」
蘇卿安止住腳步,面無表情看著他的臉,眼前浮現的卻是上世宮變,他拿箭對準她的畫面。她現在只要看到這張臉,就會想起他的背叛,甚至連他眼中的愛,都覺得噁心。
此時此刻,他對她很生疏的露出一絲淺淺的笑,眼神如簇寒星湘水。「我們之間的一年之約,願賭服輸,我認輸。」
——「一年時間,本宮若不能讓你心甘情願留在公主府,往後數十載,死生不相見。」這是一年前,蘇卿安親口所的話。
彼時少年冷淡抗拒,此時少年滿眼赤誠。
蘇卿安突然笑了,心臟處疼的厲害,疼到讓人發瘋。
上一世的岑舟不愛她,就算幫著蘇子恆殺了她又能怎樣?只是上一世而已,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這麼說服自己,無濟於事。
她噁心的不是岑舟殺她,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報復她,死在他手裡她不怕。她噁心的是,他跟蘇子恆站在一起,身後是蘇茉歡。
真是、夠教人膈應的。
「還有嗎?」蘇卿安問。
「這枚簪子——」很冷的天,岑舟手心卻出了汗,他將私藏很久的桃花木簪拿出來,遞到蘇卿安面前,認真而珍視,「送給公主。」
一聲嘆息落下。
「岑舟呀岑舟,你怎麼這麼缺愛?」
蘇卿安在他怔然的眼神中,接過了那枚簪子,能看出邊角還有些木質的粗糙,卻已經雕刻的足夠漂亮,蒼白指尖一寸寸撫摸過簪身,然後——
蘇卿安鬆開了手,狠狠往地上一摔!同時摔爛了一顆真心。
她性情偏激又病態,做不到釋懷。
這根刺扎在她的心上,像一把刀,拔與不拔,都鮮血淋漓。
聽著桃花木簪碰撞到地面,滾落到泥潭所發出的聲響,蘇卿安心中並沒有多少報復性的快感。「玩玩而已,何必當真。」
岑舟的呼吸凝住,大腦一片空白,直愣愣看著摔落在地的簪子,一貫冷靜的思維很難理清現在的事情,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近乎艱難、又荒誕的問:「什麼······意思?」
「賭約結束了,你不是一直想走嗎?本宮成全你。」蘇卿安從他身邊走過,語氣涼薄,「從今往後,生死不相見!」
——「警告!救贖任務目標黑化值87!!」
平穩了一年即將下退的數值,在某一瞬間,瘋狂波動,宛若陡峭懸崖的趨勢,飆升、飆升!岑舟用力抓住女子纖細的手腕,擋在她面前,手指根根青筋暴起。
雨傘滾落到一邊,絲毫不為所動。
傾盆大雨打在頭上,沿著側臉滴落該是狼狽的,背脊又硬挺著繃成直線,如隨時會斷掉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