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墨與白(5)

  第808章 墨與白(5)

  耳邊凜風肆意,群鶴低鳴。

  壓下了腦袋裡昏沉雜亂的畫面碎片,白嫵徐徐睜開了眼。

  一時間銀光乍現,入眸是滿世界的皓白。

  她這才恍悟。

  塗山已經進入了冬季了啊。

  但奇怪的是,她身下的冥靈樹依舊盛開著嫩黃的花蕊,散發著的華光更是琉璃璀璨的讓人移不開眼。

  雖然這上古靈樹的花開花落不能以季節衡量,但冥靈樹一向很少開花,在塗山待了這麼久她也才見過一次而已。

  而且冥靈樹的花期很短,只在一朝一夕,她原本以為上次的匆匆回歸看的花開已是最後一眼了,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看到。

  砸了砸舌後,白嫵從樹上一躍而下,攜著片片嫩黃的花瓣落了地。

  「小黑小白,你們兩死哪去了?」

  平常她在的時候這兩個傢伙就一刻也不閒的在她旁邊碎嘴,怎麼她難得回來一次卻不見蹤影了?

  然而鳳凰沒喚出來,她倒是喚出了一道悠揚的樂聲。

  泠泠琴音混著落英傾瀉而出,猶如雪融泉涌,一片春光旖旎。

  白嫵愣了愣,繞著龐大的樹幹走了半圈,眼尖的瞥見了盤根錯節的瓊枝處顯露出來的一角白衣。

  他師父清風雖略同曲藝,可從不穿這寡淡的顏色。

  塗山倒是偶爾會穿,可那小子五音不通,哼個曲都費勁,更別說彈古琴了。

  但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

  白嫵輕了步子,躡著腳走了過去。

  明明她已經很小心了,但琴音還是戛然而止了,等到她走過去時,樹下只剩了一把鳳尾琉璃琴。

  「什麼嘛,搞這麼神秘?」

  一轉身,徐徐清香襲面,她恍然撞上了一道白色身影。

  視線一下子模糊,只見漫天落英紛紛之中,一男子靜靜立在樹下,烏髮白衣,風神朗逸,令滿山頭的融融冬雪都為之羞慚。

  白嫵以為,再見他時,自己會像幾百年前那樣心緒排山倒海般翻湧。

  會喜極,會怒極,會恨極。

  可是都沒有。

  她平靜的像是一泓秋水。

  甚至覺得有些尷尬。

  要是再這麼杵著,她只怕會尷尬到原地挖個洞跳進去。

  畢竟在家裡撞見前前前男友多少會讓人腦袋空白、不知所措。

  儘管她已經身經百戰了。

  「你」

  正努力搜腸刮肚想著破冰之詞時,她視線上移,瞧見了男人被白綾覆著的雙眼,一愣之下,脫口而出,「你眼瞎了?」

  太好了,眼瞎了就看不見她滿臉恍惚外加不知所措的樣子了。

  殊不知仙法已至大道境界的墨懷早就不需要肉眼辨物了,哪怕雙目盡毀,他也能識辨千里。

  但他並不打算揭穿,只是以拳抵唇,低低咳嗽,「眼睛.確實不太好了。」

  「哦。」白嫵意會的點點頭,並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轉身便想離開。

  看著她這副漠然到涼薄的模樣,墨懷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數十個讓他遺恨不得終的結局。

  心下一悸,他連忙拽住了對方揚起的衣袖。

  「阿嫵。」

  白嫵腳步一頓,轉過頭來,匪夷所思的看向了他拽著自己衣袖的手。

  似乎在五百年前,她也是像現在這般數次抓住對方雪白的衣袖。

  可都沒換來一次回眸。

  於是,她訕笑一聲,挑眉看向那玉面郎君,「帝君,這是何意?」

  「阿嫵,我.」

  白嫵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先是緘默了片刻,隨後抬袖拂開了他的手,莞然一笑。

  「既然帝君這麼想同我說話,那我就跟伱好好說道說道。」

  她本來都打算把他當成透明人不追究了,可他還偏偏往槍口上撞。

  那就別怪她不講情面了。

  「殺我的那個道士是你吧?」

  「是你和我師父聯手把我弄進那些個奇怪的世界裡的吧?」

  「我就納了悶,你們費盡心思弄這些是為了什麼?」

  「之前難道不是你一個勁的想與我撇清干係?」

  連連的詰問讓墨懷身形一晃,他急切的想要抓住面前女人的手,可指尖只觸碰到了幾縷冷風。

  他動了動唇,緩聲道:「我從未都沒想過要殺你。」

  「呵,是嗎?」白嫵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一劍的痛我可是記到現在呢。」

  沒辦法不記得。

  若是她沒有進入小世界,怕是現在早就成一具白骨了。

  這人是怎麼還意思臉不紅心不驚的說出他沒傷她的?

  墨懷垂下手,逐漸平靜了下去。

  他抬頭看向了身旁參天的冥靈古木,雖已入深冬,可還是同盛夏時一般蔥蘢。

  「你知道的,冥靈樹只藥死人,活白骨。」他聲色清冽,娓娓訴著,「只有你死了,它才可以救你。」

  白嫵擰起了眉。

  並不是因為墨懷這句矛盾重重的話,而是因為她想起了師父清風和她說過的關於冥靈古樹的由來。

  上古時期,神農嘗百草,最後毒發身亡,葬身在了大荒。

  而他不腐的肉身逐漸吸收天地精華,生長成了一顆鬱郁蔥蘢的古樹。

  是為冥靈。

  冥靈誕於天地初分,經過上萬年靈氣的滋養,具有了流通古今的神力。

  此外,它還是不可多得的神藥,但卻有一個令世人膽怯的缺點——只有已死之人才能得到樹靈的庇佑。

  這荒唐的條件讓所有人都望而卻步,漸漸的,冥靈於神話中淡去,在世人眼中變成一顆除了壽命久遠再無其他功用的古樹。

  塗山便是傍著這棵樹逐漸養成了至靈寶地,成了狐仙一族的棲息之處。

  但.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看著白嫵眼中的質疑,墨懷抿了抿唇,再次開口。

  「自從你從魔域脫身之後,靈脈寸斷,大限將至,清風找到我,說出了這一解決辦法,但那時的你」他頓了頓,似是一時間想不到什麼代替之詞,只能又轉而道,「我們怕你不情願,這才出此下策,助你修復靈脈。」

  白嫵又是一聲哂笑。

  「帝君,你休想拿和師父提前串通好的詞誆我。」

  「我靈脈受損是真,但也沒到要死的地步,更何況,就算我死了,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墨懷上前一步,似有些緊張,「我——」

  「打住。」白嫵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我知道帝君心懷天下,肯定是覺得我靈脈是因你受損,所以你想要彌補我。」

  「但我話放在這裡了。」

  「靈脈損傷是我自己活該,是我年少不懂事,一味追求情愛導致自己滿身傷痕。」

  「這是我自找的,與你,與任何人都無關,也請帝君收回你那可憐的同情心。」

  「我不需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