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珹今天從工地回來,就很沉默。
他一回來,便進了書房。
今天,有人給他送了一封信。
他明明很清楚,知道他在工地,能給他送信的,就只有幾個人。
可他還是沒有忍住,打開了信封。
......
宋喻見傅珹進入書房,很久都沒有出來,她敲了敲門。
門內沒有回應,她輕輕旋開門鈕,打開。
書房內,昏黃的光線,從一台復古的老式綠罩檯燈中傾瀉而出,與周遭的暗淡形成對比,讓她恍如置身一處私密的審訊角落。
檯燈的暖光在冷白玻璃桌面上跳躍,桌面上散落的照片,在這光影交錯間顯得格外刺目。
宋喻看不清具體。
她只覺得傅珹坐在那裡,臉龐隱於暗處,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死死釘在照片上。
「阿珹?怎麼不出來吃飯?」她聲音輕柔而試探,打破了沉悶的空氣。
傅珹聞言,抬起頭,像是才發現她打開了房門,他盯著看了她一會兒,重新垂眸看向照片。
宋喻逐漸適應了室內的昏暗,微微走近,照片上的畫面逐漸清晰
——她與邊樾在窗邊,搜尋遺失的耳環,兩人的身影幾乎貼合。
「你能和我解釋一下,這些照片是怎麼回事嗎?」傅珹的語氣比她想像的平和,他一字一句地問著。
她不自覺握了握拳,故作輕鬆。
「啊……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啊,就是我說的,媽媽的遠親,表叔。」
「......」
傅珹的沉默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他沉默數秒,緩緩掀開了最上層的照片,露出了底下的另一幅畫面。
——是兩人在窗邊忘情擁吻的瞬間,熾熱而直接。
他的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似經過千斤錘鍊。
他說,「你和你的表叔,會在酒店接吻麼?」
「......」
宋喻略顯遲疑,她抿了抿嘴唇,雙手無意識地在身前交疊,來回揉搓,「大家......不都這樣嗎?」
傅珹緊繃著下巴,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
「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他,真的是你的表叔嗎?」
她抬眼看了看傅珹,最終深深嘆了口氣。
「我實話和你說了吧......其實他不是我的表叔,無界集團的邊樾,你應該認識。」
他早就看出來照片上的人是無界的邊樾,腦海里不斷閃過片段記憶,最終停留在那日宋喻酒醉,男人按下了宋喻房間的電梯樓層......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有了聯繫麼?
宋喻見傅珹沒說話,便繼續說道,「既然你都發現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根本沒有什麼表叔,京華酒店的房間也是他給我訂的。」
傅珹咬了咬牙關,她的語氣是如此鬆弛,仿佛只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克制。
「為什麼?」
這簡單的三個字,重如千鈞,包含了太多。
「什麼為什麼?」她問。
「為什麼,和我在一起?」
「......當然是為了錢了。可誰能想到傅夫人居然這麼狠心,連自己親兒子也可以逐出家門,你既然不是傅家的公子了,那我何必跟著你吃苦?」
宋喻的回答輕描淡寫,仿佛一切都不過是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你撒謊!」他語氣銳利,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傅珹深邃的目光在宋喻身上停留,似乎在尋找她偽裝的縫隙。
「如果是為了錢,你明明可以在我離開傅家的那一刻,就離開我,不需要繼續待在我身邊!」
這個問題讓宋喻猝不及防,她低下頭,迴避著傅珹那如炬的目光。
短暫的沉默後,她突然笑出聲,語調輕慢。
「因為……好玩啊。」
「……好玩?」
傅珹的瞳孔微縮,宋喻輕佻的語氣,成功讓他蹙了眉。
「看著高高在上的傅家大少爺,墜入塵泥,和我們普通人一樣,去工地打工,不好玩嗎?」
「…….」
傅珹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著,他的目光凝固在桌面的照片,眼眸微顫。
宋喻並未因此停歇,她繼續用尖銳的言語刺激著他。
「在你辛苦掙血汗錢的時候,我就坐在邊樾的總裁辦公室里,舒服地吹著暖風追著劇,還有各種點心吃,比在這裡的日子......」
「閉嘴!!」
傅珹忽的抬頭,眼裡布滿可怖的血絲,聲音摻雜嘶啞與激憤。
宋喻被嚇得把嘴閉上,微微後退半步。
她想到自己的處境有些危險,畢竟這房子裡現在就他們兩個人,傅珹這個模樣,她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就會像發狂的野獸般狠狠掐上她的脖子!
傅珹看她退了半步,馬上意識到自己嚇到她了,他咬緊牙關,試圖讓自己找回理智。
房間裡頓時被一種沉悶的寂靜籠罩,只餘下彼此沉重的呼吸聲。
許久,他閉上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再次睜眼時,語氣變得柔軟,。
「……能不能,再等等我,我很快就會有錢了......」
他的聲音,透出一絲脆弱和疲憊,即便眼眸中仍有憤怒未消的餘燼,眼底卻透露出,不願放棄的隱忍執著。
「我們很快就能搬離這個房子,我會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宋喻聞言,微微訝異。
沒想到她都做到這一步,話說到這個份上,居然還沒有徹底打擊傅珹的自尊心,他居然願意為了自己,再做讓步......
但很快,宋喻收起多餘情緒。
「有錢?你如今沒了傅氏不說,還處處受到打壓,縱使你有能力,能躲過傅氏的監視,可又給得了,我想要的嗎?」
她從包里拿出東西,隨意甩在書桌上。
那是一枚在檯燈照耀下,熠熠生輝的白色水晶耳環,璀璨奪目。
「你知道這個耳環多少錢嗎?」
「邊樾可以眼都不眨地買給我,現在的你能做到嗎?......又或者,將來的你,能做到嗎?」她冷臉質問著。
傅珹喉間一哽,一瞬間,什麼話也說不出。
他無話可說,甚至無法承諾。
因為,她說的是對的。
離開傅氏的傅珹,不僅現在做不到,將來,也永遠給不了她想要的。
「傅珹......你該面對現實,沒有傅氏集團,你什麼事都幹不了......」宋喻嘆了一口氣,似是給他最後一句忠告。
「你還是乖乖回傅氏做你的公子吧,何必白白受苦,做沒有結果的事。」
「至於我們……」
她停頓,「已經沒有未來。」
宋喻說完,轉身欲離開。
傅珹見狀立刻急切起身,快步向前拉住了她的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還能挽留她。
慌亂間,他看見了牆角的小貓,似乎像是找到了希望!
「那珍珍呢.....你不要我,也不要它了嗎?」
「珍珍它.....」
宋喻欲言又止,她本想揭露他的謊言,戳穿珍珍早已不在的事實。
但望著小貓因恐懼而瑟縮在角落,眼睛濕漉漉地盯著這裡的模樣,心軟了下來。
就讓這隻小貓,以珍珍的名義活在他的世界,傅珹一定會照顧好它的。
「......照顧好它。」
她留下這句話,便狠狠抽出被他握著的手腕,轉身離去。
宋喻什麼東西也沒有帶走,她的腳還沒康復完全,忍著刺痛,一出屋子便給李安打了電話。
......
很快,李安出現在老式居民樓底,他扶著宋喻上了車。
坐上副駕駛後,宋喻下意識抬頭,望向那扇熟悉的窗。
窗前似有人影,卻一動不動。
她又覺得自己是看錯了,也許只是一個靜物而已。
「走吧。」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