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說著她聽不懂的話,那顯然不是什麼好話,也不是安慰人的話語。
她也的確沒覺得被安慰到。
顏芊芊已經沒有再次站起來的力量了。
她癱在那裡,面如死灰,原本秀氣的臉龐現在像一個僵死的木偶,目光沉暗的幾乎看不到生機。
向溫山扔掉手中的劍,朝顏芊芊撲過去。
「芊芊,對不起,昨晚是我情難自禁。都怪我,但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一直都知道的對嗎?」
「我們從虛邏境出去,不在這裡了好不好?我們出去就給師尊跪下求他讓我們成婚。你放心,我會娶你的,只要我們成婚了,就不會有你的流言蜚語了。」
向溫山像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相信他只要成為顏芊芊的夫婿,浩然長老就不會置他不顧。
就算他犯了一些錯誤,浩然長老也會想方設法保下他的。
而他們昨天已經睡在一起了,浩然長老肯定會把顏芊芊嫁給他的。
星沉站在旁邊看著向溫山,幾乎能夠洞悉他所有的想法。
向溫山想的沒錯,如果是上一世的季星沉,就算最後計劃敗露了,只要他和嚴芊芊發生了關係,浩然長老就一定會保住他。
但是不巧,這次的變數不只有星沉,還有,玄珞。
現在已經不是保不保向溫山的事情了,而是浩然長老要不要保他自己。
虛邏境動手殺同門本身就是大罪,不然向溫山不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又在事情敗露後,這麼瘋狂的想要擺脫殺人罪名。
這一切還在滄溟長老的目光底下發生,浩然長老為了以示懲戒,就不可能輕罰。
顏芊芊木頭一樣轉了轉眼珠,看著向溫山,不知道是答應還是沒答應。
向溫山卻完全顧不上了,自從他知道這一切是個圈套後,他就明白這裡真正的結界已經撤了,一切都瞞不過外面的長老。
那不如現在就出去,搶占先機好好的認錯解釋,說不定還能有轉機。
向溫山把顏芊芊的救生符還給他,隨後長劍在兩人脖子間一抹,他們的身影就從原地消失不見了。
玄珞沒有阻止他們,只是目光沉沉地朝著門外看去。
就像透過重重水幕,在告誡誰一般。
鋪子中的結界重啟,這裡的一切再次與外界隔絕。
花三娘和司鯉一同走到玄珞面前行了個禮。
兩人對視一眼,司鯉開口道:「滄溟長老,您吩咐的我們已經照做了。現在我想知道,您打算怎麼處罰我們。」
玄珞朝從前擺放那巨大花瓶的角落看了一眼,突然問道:「已經無憾了是嗎?」
司鯉垂下頭,「兩個人能相守這麼多年,我已經很滿足了,不說遺憾。」
「所以還是有遺憾?」
司鯉沉默了一會,苦澀地笑了笑,「偷偷摸摸生活在這裡,三娘從來沒在陽光底下自在快樂的奔跑過,我們像是躲在陰暗處不能見人的害蟲,怎麼可能沒有遺憾。」
「但遺憾才是人生的常態啊,」花三娘看著司鯉,笑容里少了嫵媚,多了很多陽光,「沒有遺憾就成了我迷香里的那些幻夢和意淫,都是假的。」
星沉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在長久的歲月里,花三娘已經成了一個織夢的高手。
她知道那些男人們需要什麼,也知道給他們什麼就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去死。
但她自己在美麗的夢境裡,卻一直能夠分得清現實和虛幻,沒有被完美的虛幻迷了眼睛。
因為現實是疼的。
現實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疼痛,各種各樣的遺憾。
但也唯有疼痛和遺憾,才能最清晰的告訴人們,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快樂。
因為只有病人,才最清楚無病無災是多大的幸運。
玄珞朝星沉伸出手,星沉把自己的手掌放進他的掌心。
玄珞牽著他朝門口走去,「那就去陽光里吧,走很遠的路,過普通人有遺憾的短暫一生。」
司鯉一驚,這是......現在放過他們了嗎?
星沉到門口時,突然轉身朝司鯉懷裡扔了個東西。
司鯉拿著東西追出去,「請問這是?」
星沉頭也沒回的答:「別以為我是大發善心,我只是覺得你樣子太醜了,怕你嚇到小朋友。小朋友可沒做什麼壞事。」
司鯉低頭看向手裡的藥丸。
這是能讓他恢復當初容貌的藥物。
他抬頭再去看星沉,那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花三娘站在他身旁,眼一眨淚水滂沱而下。
「這傢伙真是……明明說話那麼難聽......討人厭的很……都打算不活了……又讓人活下去……」
她終於肆無忌憚地往門口地上一坐,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星沉跟玄珞牽著手走在海邊的沙灘上。
「我們現在不出去嗎?」星沉問。
玄珞看著他,「聽你的,如果你不想在這裡玩了,我們就出去。」
星沉在一聲聲海浪里,看向遠處的天邊。
「剛到海市時,我覺得這裡跟熱鬧的水市差別特別大,像兩個不同的人間。一個溫暖尋常,一個獵奇詭異,完完全全的不一樣。」
「現在呢?」
「現在覺得,有人的地方,似乎就沒有那麼大的不一樣。掀開那些表象,底下的人,才是一個地方風景的核心。」
「你喜歡它們什麼?」
「我在這兩個地方都感受到了……自由。」
玄珞聽到這兩個字,目光閃爍了一下。
他沉默著沒有接話,跟星沉在沙灘上無聲地走了很遠一段路,才試探著開口。
「星沉。」
「嗯。」
「對你來說,自由很重要嗎?」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很重要吧。」
「如果......我想永遠的把你困在我身邊,會讓你覺得是失去自由嗎?」
星沉太抬頭看他。
「……我是說如果。」玄珞移開了目光。
星沉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如果……
滄溟長老裝得還挺像,就這一個個前一秒寵溺地問他好不好,後一秒就籠子鎖鏈伺候的德性,還裝模作樣地說如果。
「笑什麼?」玄珞忐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