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心情平靜愉快的只有星沉和玄珞。
兩個人從司鯉他們鋪子裡出來後，找到一條穿過灌木叢的小路，朝海邊走去。
一進灌木叢，星沉就返身倒著走，一直抬頭笑著看玄珞。
玄珞趕緊去牽他的手，「不看路，小心絆倒。」
「不怕，」星沉笑吟吟地說，「你會拉住我。」
玄珞逗他，「盯得這麼緊，怎麼像是第一天見我？」
「不管多少天，都會盯你這麼緊。」
玄珞垂頭笑出了聲，「寶寶，你好像在搶我的話。」
「唔，那還真是心有靈犀。」
話剛說完，星沉腳下就踩到一個坑，他裝模作樣的「哎喲」了一聲。
玄珞趕緊把他攔腰抱起來，「扭到腳沒有，疼的厲害嗎？」
星沉勾住他脖頸，彎腰笑得的整個身體都微微顫抖，搖著頭說：「沒扭到，不疼。」
玄珞垂頭看著他的笑容，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的，上去朝他鼻子輕輕咬了一下。
「小壞蛋。」
星沉仰頭看他，「就是想你抱了。」
「那也不能嚇人。」
「被嚇了一跳？」
「嗯。」
「原來滄溟長老膽子這么小。」
「可不是，心也小，一個你就能裝滿了。」
「嘖，情話張口就來，練過？」
「這才到哪，以後我們天天練。」
「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
「大概是寶寶腦袋裡裝了不正經的東西。」
「你才不正經。」
玄珞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好吧，我一點都不想正經。」
兩人打打鬧鬧穿過了灌木叢， 後面是一大片沙灘。
夜晚海潮退下去，露出了一大片礁石。
遠處一聲又一聲的傳來，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
星沉聽著潮水寂靜的聲音，湊過去在玄珞唇上親了一下。
「玄珞。」
「嗯。」
「會孤獨嗎？」
「什麼？」
星沉想起青雲峰寂寂的山頭，想起絳雪神殿空空的大殿，玄珞就在那裡，年復一年的等著他來臨。
「等了我那麼久，會孤獨嗎？」
「冥冥中知道你會來，有了期待，歲月就沒那麼漫長了。」
星沉心疼地摸著他的臉，「要是我一直不出現呢？」
玄珞在他指尖啄了啄，「那就一直等。」
星沉輕撫著他薄薄的唇瓣，感受著指尖那柔軟的觸感。
「要是一直等不到，生命的最後會後悔嗎？」
似乎是懲罰星沉會問出「後悔」兩個字，玄珞在他指尖咬了一下。
他是真的很喜歡咬星沉，渾身哪裡都想咬。
「寶寶，等待本身就是有意義的，為什麼要後悔？」玄珞的聲音像嘆息一般，「但我會遺憾，我不敢想像，沒有你的一生我會多遺憾，連靈魂寂滅都會不得安息。」
玄珞抱著星沉往海里走，天上掛著一輪彎彎的月亮，大片的星辰在穹蓋一樣的夜空中閃爍。
一直走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地方，玄珞在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輕輕把星沉放下。
星沉脫下鞋子赤著腳，海浪一下下打在他的腳背，帶著微微的涼意。
想起花三娘和司鯉的遭遇，他突然有一點感嘆。
「玄珞，所以對錯常常在一念之間，對嗎？」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性複雜多變。很多的時候，只能就事論事，卻無法直接給人性下一個好和壞定論。」
「還有立場。」
「對，立場一換，天差地別，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所以拋開一切，還是要看事情的起因。」
星沉盯著玄珞看了一會兒，突然咕噥了一句。
「你好像一直執著讓我弄懂這些。」
他回想這一路，一個又一個的小世界。
每個小世界的玹落，似乎都在教他這些道理，讓他明白什麼是人性，告訴他人性的多面性，教他人性的善變。
讓他看清人心自私和貪婪的程度，沒有絕對的善惡，再透過這一切，看清楚真正的愛與無私。
「什麼？」玄珞沒聽清他的話。
星沉搖搖頭，「沒什麼，所以，你好像並沒有太責怪花三娘。」
海浪聲的間隙，星沉聽到玄珞嘆口氣。
「我只是慶幸，當年走入那個山村的女孩，是一隻妖。」
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星沉心口緊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善惡只在一念之間，那些人選擇惡是因，後來的結局是果。
星沉私心並不覺得花三娘有錯，她只是出乎那些人的意料，有能力給出他們承受不了的懲罰而已。
如若她真的惡貫滿盈，又何必留下那些孩子來指認她。
星沉把腦袋搭在玄珞的手臂上，玄珞伸手把他擁進懷裡。
「玄珞，你之前跟我說過，海市有屬於它自己的運轉規則，你不會多加干預。我想，這可能是你沒有發現花三娘他們的原因。」
玄珞輕輕點頭。
「所以那些男子和花三娘之間的交易，那種獻祭只要不產生矛盾和風波，對於海市來說，就是正常的對嗎？」
玄珞低頭看他，「你害怕她會受到處罰？」
「不是害怕，我就是覺得有些難得。她對自己的容貌那麼苛刻，可是這麼多年了，卻面對司鯉那張被毀掉的臉甘之如飴。其中的恩和情，挺讓人動容的。」
「星沉。」
「嗯。」
「別擔心，所有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也是，」星沉對著大海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他們說不後悔。」
玄珞揉揉他的腦袋，「還去看粉紅色的沙灘嗎？」
「當然要去，但是我要你背我。」
「小懶蟲，」玄珞一邊笑一邊拿上了他放在旁邊的鞋子，「上來吧。」
星沉跳到他背上，把臉龐埋在他後頸。
玄珞托著他的膝彎，在沙灘上留下了一串腳印，穿過半個海島，朝粉紅色的沙灘走去。
「師尊，你好久好久沒有背過我了。」星沉在玄珞背上無聲說道。
他歪著頭去看海上的星辰， 遠處細碎的星芒倒映在黑暗的大海里。
「師尊，這裡的星星不夠多。」
「我想回去看看玫瑰星海。」
「等我們回家後，我要把止天境到處都種滿花。」
「那些可以在大雪裡開花的花，我想每一天都給你送花，也想每一天都收到你的花。」
「玹落，我好想你啊。」
漸漸臨近的粉紅色沙灘，在月光下閃耀著奇異的光澤。
這裡比別處的沙灘熱鬧多了。
都已經大半夜了，還有很多男女在上面大聲唱著歌，嬉笑著扔沙子。
海風中，笑聲傳了很遠很遠。
星沉從踏上這個小島時就覺得，這裡的人雖然一代代都沒有辦法離開，只能棲息在這小小的島嶼之上，但是對比外面的同一個時代，卻奇異地充滿了自由和活力。
他在這一刻，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玄珞說的那一句，不會幹預海島的生存法則。
世界是可以不一樣的。
人們是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的。
滄溟長老沒有飛升，但是他在這個島上，早就成了人們心中真正的神。
玄珞把星沉放在礁石上，給他清洗沾滿泥沙的腳。
星沉怕癢，笑的到處躲，玄珞就到處捉他搗亂的腳，濺起一堆堆水花。
「也是我的神。」星沉心想。
不論他是在高高的神座上坐著，還是在捉我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