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在經歷最初的驚慌過後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承認,這畫面對他衝擊很大。
但他很快看到了玹落的模樣。
玹落低垂的眉眼裡不是動情,而是一種離火沉黯的寂滅。
有種萬念俱灰的絕望之感。
星沉一步步朝床邊走近,坐在玹落腿上的那個人,長長的黑髮逶迤在勁瘦腰肢上,瀑布一樣垂下來,他越看越覺的熟悉。
星沉走到他們身旁,伏在玹落脖頸上親吻的身影仰起頭來,目光痴纏地看向玹落。
星沉看到了自己的臉。
可是不對,那個時候,他還不在這裡,也絕不可能和師尊發生這些。
這不是他。
果然,玹落一把將身上的「人」揮了出去,然後星沉眼睜睜地看著這所謂的人消失不見了。
星沉一轉頭,另一個睡眼惺忪的他出現在玹落的床上,捂著嘴巴慢慢打了一個哈欠,迷濛著雙眼看向玹落,撒嬌喊道:「師尊,抱抱。」
玹落坐在床邊,慢慢地垂下了頭。
星沉明白了。
這是師尊的虛妄。
他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壓抑的情感,那些妄念幻化出了虛影,開始在他身邊彷徨不去。
這些虛影別人看不見,但是星沉在玹落的眼睛裡待了百年時間,曾跟玹落共用一雙眼睛,所以他能夠看得見。
那共生的一百年,讓他的一切對玹落的影響太大了。
這份愛如果是對其他任何人產生的,玹落大概都能一笑而過。
唯有他,那些感情也許是千萬倍的滋長著,像漫天而下的洪水,一遍一遍不停地衝擊著玹落的四肢百骸。
他的師尊已經搖搖欲墜,要決堤了。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星沉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師尊,您在嗎?」
玹落抬起頭,揮散了身後的妄念,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確定沒有那些虛影后,才起身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那個時候的星沉。
星沉拿著一支他和朋友們去玩時親手摺的紅蓮,想送給玹落。
「師尊,您看它跟離追裡面的紅蓮是不是很像?」
此刻的星沉嘆口氣,他那時候討好的話語竟然暗合了後來離追的紅蓮黯淡。
玹落垂眸朝紅蓮看了一眼。
「出去。」
門外的星沉一愣,目光委屈:「師尊,我還沒進屋。」
「從止天境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回來。」
星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表情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師尊,您要趕徒兒走嗎?」
玹落轉身一把摔上了門。
門外的星沉站了一會兒,低低應了一聲:「是,師尊,徒兒這就離開。」
玹落站在門後,聽著他腳步聲慢慢走遠,輕輕閉上了眼睛。
這之後,玹落閉關了很長一段時間。
星沉吩咐溯月寶鏡:「就這裡,時間跳轉到主神隕落之前。」
身邊的畫面好一會沒有變化。
按理說,跟星沉沒有關聯的時間段他是沒有權限查看的。
但是星沉等了一會兒後,時間竟然真的快速流動起來,迅速跳轉到了玹落隕落那一天。
那個時候止天境已經被玹落完全封閉起來,任何人不得進入。
但當時間慢下來後,星沉置身在玹落的房間裡,卻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的笑鬧聲。
他轉頭朝窗邊書桌前看去。
玹落靜靜地坐在那兒,他身後有一個星沉摟著他脖子在跟他咬耳朵說悄悄話。
腳下坐著一個星沉在仰頭看著他,下巴擱在他的大腿上,一遍又一遍的撒嬌:「師尊親親我嘛。」
桌子側邊還坐著一個晃著腿的星沉,兩條細長的白腿脂玉一般,在此刻暗沉沉的房間裡,簡直能閃瞎人的眼睛,妥妥的奪命剪刀。
窗外還有還有一位,手撐在窗台上托著腮,眼眸中點點星光閃耀,唇瓣如盛放的桃花。
「師尊,星兒難受的很,星兒想要師尊。」
那些虛影各自說著各自的話,互不相關,混在一起就是嬌嗔的一聲又一聲「師尊」。
核心思想就是「要師尊」。
星沉看的臉紅心跳。
怎麼說呢,玹落那時候雖然還沒看過他那啥啥時候的樣子,但是想像的基本八九不離十。
這些破虛影完全就是在演他!
但是真的,那麼多個吵死了。
還光聽光看光撩撥又碰不到,星沉設身處地玹落稍微想一想,就感覺腦子要炸了。
玹落竟然撐了那麼長時間。
星沉看著他默默起身,不再管那些影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間。
跟著他走出去,星沉才知道此刻的止天境已經離譜成什麼樣子了。
原本冷清的冰雪琉璃境,現在到處都是人,處處都是勾人的笑聲。
所有人都是一張臉,那是姿態不同、表情各異的星沉,他們不停地對著玹落喊師尊,跟他說著各種各樣的話。
他們要師尊親,要師尊抱。
他們嫌自己肚子疼腿疼,要師尊檢查,還要師尊看看,屁股有沒有壞掉。
他們在大街上對著玹落就要脫衣服,一聲聲喊熱。
還有很多被關在籠子裡,手被鎖在頭頂上,衣衫不整淚眼朦朧的看著玹落。
「師尊。」
「師尊。」
「師尊。」
「......」
玹落面無表情地走過一聲又一聲的渴求,隨後往玫瑰星海而去。
星沉跟在了他身後。
到了星海邊緣,玹落在邊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了。
他轉頭靜靜看向星海深處,看著裡面險象環生的亂石陣。
星沉終於聽見他開口說話了。
他看著亂石問:「星兒,你可不可以有一時一刻,忘掉我是師尊?」
沒有人回答他。
離追上的紅蓮火焰突然跟遭遇颶風一樣猛烈的搖擺起來,像是要隨時熄滅的風中殘燭。
「怪我,是師尊教會了你尊師重道,你學的很好。」
「離經叛道的,是我。」
玹落說完,唇邊突然溢出了鮮血。
這時遠處一聲驚雷,白色的閃電從遠方一直劃到了玫瑰星海,止天境上面的陣法似有所感。
後來這些陣法被玹落跟星沉的神力連在了一起,想來就是這個時候玹落做的。
星沉看到這裡,已經全部都明白了。
對玹落來說,愛意覆水難收,但星沉不懂。
他在星沉眼裡是最重要的長輩,最尊敬的師長,他敬他是自己的神明,他們絕不是可以苟合的關係。
如果玹落試圖在神界打破他們現有的關係,以星沉那時的一根筋腦子,他除非廢掉星沉的神力,把他封印起來強迫他。
玹落可以這樣做,但是他沒法保證,星沉會不會寧願魂飛魄散,也不要弄髒他最潔白的師尊。
所以,他選擇了自己「隕落」。
星沉看著吐血的玹落,心口劇痛,隨後神力運轉,將自己在鏡子中的身影實化。
溯月寶鏡在他面前出現字跡提醒,從這裡時間線已做出更改,更改的時間線會額外備份。
星沉只想在未來的某一天,玹落拿起溯月寶鏡時,看到的此刻再也不是他身化虛無,而是星沉陪在他身旁。
儘管是虛假的幻境,改變不了後來那一切,但星沉還是想這麼做。
他衝過去跪在了玹落腳底。
玹落看著他,冰雪雕刻出來的臉龐沒有任何波動,大概是以為那些影子又出現了。
星沉二話不說,勾住他脖頸就吻了上去。
玹落的瞳孔終於尖銳地縮了一下,像是被針扎一樣,他抬手猛地抱住了星沉。
這次不是空的。
他真的抱了滿懷,玹落抵著星沉後背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星沉舌尖探過去,逗他,纏他,勾引他。
玹落的手很快就攀上了他的後腦勺,開始反客為主,如狼似虎。
星沉努力地配合他,唇舌被他攪得嘖嘖有聲。
一直親到星沉跪不住,整個人倒在他懷裡,玹落才微微鬆開他一點。
星沉紅殷的舌尖伸出來舔了舔嘴唇,目光迷離的看著玹落。
「師尊,我聽到了,你說不想只當我的師尊,對嗎?」
玹落輕輕摸著他的臉,「是。」
「師尊是神,我也是神,師尊,那我們就當一對神仙眷侶,好不好?」
「好。」
星沉拿著他的手,在自己的衣襟停下來,他仰頭看著玹落,眼中是千萬里春色蕩漾,花開無邊。
「師尊,求你撕開我。」
玹落久久地看著他。沒動。
星沉有些急,「師尊。」
玹落輕輕嘆息一聲。
「星兒,告訴師尊,這是在鏡子裡,還是魘獸的夢境。」
星沉知道瞞不過他,乖乖地答:「在鏡子裡。」
玹落唇邊終於有了笑意,「我的星兒,真正的長大了。」
星沉輕輕啄著他的唇。
「玹落,我愛你。
求你,要永遠永遠愛我。
不管天崩還是地陷,就算是萬境錯亂,你都必須一次次重新愛上我。」
玹落垂頭看著自己的寶貝,「好。」
星沉扭頭看向星海的亂石。
「玫瑰星海是我出現的地方,對嗎?」
「對。」
星沉指尖挑開了自己的腰帶。
「那就在這兒,師尊,來讓我快樂。」
......
那一次,他在玫瑰星海邊,沉淪了幾十個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