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輕輕握住星沉的手掌。
「以後要說,朕盡力。你再不是你了,日常的用語,更要多加小心,不能露餡。」
星沉點點頭。
蕭慎目光一直盯著星沉的臉龐,眼底隱隱的憐惜。
「我聽孫嬤嬤說了,你這些年,很辛苦。」
「你還不是一樣,步步驚心。」
蕭慎看著他,眼裡透出奇異的光彩,似乎在為星沉能夠理解他的處境而感到欣慰。
他的位置太高了,高到所有的委屈,無人能去訴說,無人能夠理解。
「母后看到你,終於能放下心了,我也放心了。」
兩人正說著話,趙太后過來了。
她看著明亮燭火下的兩個孩子,心中感念,又止不住的悲傷。
他們一別近二十年,才剛剛相聚,竟然又要生死離別。
趙太后走到床邊,伸手握住兄弟倆的手,強壓著才沒讓眼淚湧上來。
「母后,兒臣想讓您答應我一件事。」蕭慎輕輕出聲。
「慎兒你說。」
「趁兒臣勉強還有些力氣,讓兒臣出宮吧。」
趙太后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一滴滴落在床榻上。
「慎兒,你不願意再多陪陪母后嗎?」
「這些年,慎兒一直陪著您,往後,就換星星來。
孩兒想去看看外面的山和水,這輩子沒有走出過這宮城,最後的日子,不想在這裡了。」
星沉指尖動了動,下意識就想把神力朝蕭慎體內灌去看看情況。
【打住,大人!】
大黃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星沉的動作。
【我知道您在想什麼,我正式通知您,介於您再次動了違規的念頭,系統現在強行把您最後的神力收回。】
星沉試圖運轉殘餘神力,果然已經空空如也。
星沉在識海沉聲警告:「大黃!!!」
【大人,這是系統的設定,我無權更改。】
「那神力什麼時候能回來?」
【待定。】
「?」
【大人,系統給您一個驚喜,由於您快速的完成了主線任務,現在系統衍生出了一條支線任務。】
「對不起我沒興趣。」
【如果您對任務沒興趣的話,不如先聽聽看您對獎勵有沒有興趣?】
「不聽。」
【溯月寶鏡。】
「......」
星沉輕輕清了一下嗓子,若無其事地說:
「那什麼,獎勵不獎勵的無所謂,我這人主要熱愛工作,你直說,什麼支線任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星沉有點無語,他就是想來躺平談個戀愛,不是來建功立業的啊!
我沒那麼大事業心,我只想躺著!
大黃像是又讀懂了他在想什麼,笑眯眯地說:
【大人剛剛說了,您很熱愛工作。】
「那你把神力還我。」
【不可能,大人,這根本就不是我能決定的。您其實可以換一個角度想,帝位本身就是另一種神力啊。】
「哪如我自己掀翻千軍萬馬爽快?」
【不,大人,相信我,悠閒地倚在至高的位置上,指揮著心甘情願匍匐在您腳下的人,為您掀翻千軍萬馬,一定更爽。】
這形容......你很懂啊。
「大黃你不純潔了。」
【那也得有個純潔的宿主啊,天天讓我看馬賽克,現在馬賽克都有些特殊的形狀和動作,都讓小貓咪感到不忍直視。】
「現在知道休眠是保護你了吧?」
【謝謝您嘞!】
「確定只要我能完成任務,就把師尊的溯月寶鏡給我?」
【確定。】
「成交。」
溯月寶鏡是玹落眾多神器里很普通的一個,顧名思義,就是元神探進寶鏡中,可以用第三者的角度,在鏡子裡回溯自己的人生。
當然,神力更高點,還可以在裡面衍生極致的夢境,所以溯月寶鏡也叫風月寶鑑。
星沉從前想要溯月寶鏡,是因為想回看自己曾經做了什麼才會讓師尊變得那麼冷淡。
現如今知道自己弄錯了一切,也還是想看看那些自己無知無覺的日子,師尊在他身後時,是什麼樣的眼神在看著他。
「蕭慎真的沒法救嗎?」
【大人,你要學會尊重小世界人物的命運。在這裡,連你都是浩蕩命運里被裹挾的一員。對很多人而言,離開本就是新生。】
星沉緩緩垂下目光,看著蕭慎瘦削的臉龐,沒有吱聲。
趙太后抱著蕭慎的手,捂著臉輕聲的啜泣。
「母后不哭,請為慎兒高興吧,等到兒臣閉眼之後,請您讓人把兒臣葬在江邊高高的山上,用一塊石頭做墓碑就好了。」
趙太后泣不成聲:「我的慎兒......」
「我會每天看著日出日落,看星河流轉,看江水滔滔流去。
您想我時,就抬頭看天空。不論那時您看見的是星月還是太陽,我就在您身旁,跟您一起抬頭看呢。」
「不......」
蕭慎嘆口氣,目光轉向星沉,微笑著看向他。
星沉明白,他在求助自己勸說趙太后答應他。
「你害怕嗎?」星沉問他。
「四歲那年離開母后之前,母后就教會了我,遇到任何事都不用害怕。」
「那你遺憾嗎?」
「從這裡走出去,就沒什麼遺憾了。」
星沉看著他的眼睛,蕭慎是一隻被困在繁華籠子裡的鳥,也許是遠方的風帶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才讓他對遠處的風景心生嚮往。
星沉看向趙太后。
「母后,別讓我和你,成為慎兒最大的遺憾。」
蕭慎連續說了那麼多話,有些累了,眼睛都閉了起來。
他聽到星沉的話後,唇角終於又露出了一些笑容。
「謝謝你,哥哥。」
兩天後。
夜色濃稠,今夜的宮城似乎特別的黑。
星沉在這寂寂的寢宮裡,跟蕭慎道了別。
「別難過,要笑著送我走。」蕭慎抱了一下星沉,在他的肩頭輕聲說,「你的到來,已經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了。」
他什麼都沒有帶走,只帶走了一幅畫。
那幅畫星沉展開看過,畫的是江河從紅色的太陽邊上流淌而來,兩岸山花爛漫,綿延數里。
星沉以為是哪位名家的作品,看了落款,是「有時」兩個字。
他自然不認識,問蕭慎,蕭慎只是笑笑不語。
蕭慎鬆開星沉,朝他揮揮手,瀟灑地轉身坐上轎子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
星沉在大殿的長廊下,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地沉默著。
他希望蕭慎離開這囚籠一樣的四角圍牆,能夠在生命的最後,得遇真正的自由,聽長風吹過天際,遠方浪涌轟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