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馮死在了一個午後,屍體是在後院那口井裡發現的。
他的後腦還有重創傷,衙門的人在勘測完現場後,認為死者是意外致死。下雨路滑,經過那口井的小馮腳下一滑,後腦磕在了井口。好不容易爬起來,暈眩之下又失足墜了井。
扈南歌對此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囑咐人好好將小馮安葬了。
「小柳。」在其他人都下去時,扈南歌喊住了已經走到院門的小柳。
小柳身體一顫,爾後強自鎮定回過頭來:「小姐,你叫我?」
扈南歌看著她,眼神有些深。
一個再普通爾爾的小丫頭,在她三次來到這個書中世界時,都給了她意外。
與前兩次相比,這次意外是最大的。上一次她自己投身的那口井,這一次她卻將別人推了下去。
在她的身上,扈南歌居然看到了一絲過去自己的影子。
只是小柳和她最大的不同,那便是小柳始終都在為別人而活。
她如果跳脫不出這個桎梏,那她終究只是一顆可悲的棋子。
小柳被扈南歌看得十分不安,有那麼一瞬間她都懷疑小姐知道了些什麼,差點對她和盤托出。
可只要想到姑爺還在等著她回去,以後也還需要她照料,她便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下去。
「沒事,你下去吧。」扈南歌轉過了身。
「是。」小柳猶疑地行了個禮,退下了。
馮公子死了,以後就沒有人欺負姑爺了,而小姐也會重新回到姑爺身邊吧。
小柳是這樣想的,然而幾天之後,小姐又領回了幾個人。
而且據下人們說,這幾個人和馮公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相像。馮公子意外去世,小姐嘴上不說,心裏面最是痛苦。要不然也不會搜集了這麼多和馮公子相像的男子,還經常看到她對著他們傷神。
被扈南歌帶回來的這些男人,最討厭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下人們口中的馮公子,但他已經死了,他們也拿個死人沒辦法。
另一個就是盧奚橋。
這些人無名無份的都擠在唐府,卻看到一個瞎子占據著姑爺的位置,心裏面自然不舒服。
再加上姑娘從來都沒關心過那瞎子,更沒把他放心上。一群除了爭風吃醋暗中較勁平日都閒出屁的男人,便又開始霍霍盧奚橋了。
一個小馮已經整得盧奚橋日子過不下去,更何況這麼多人一起上?
小柳又一次死死護住了她家姑爺,還因為保護他,胳膊脫臼了。
眼睛看不見的盧奚橋,在一旁急得掉淚。小柳望著對方純然的關心,卻露出了個傻笑。
終於,盧奚橋深吸一口氣,蹲在了小柳面前。
「柳兒,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但現在看著你為我一次次犯傻,我不能不說了。」
他告訴小柳其實他是皇長子,還告訴他只要他拿回了自己的身份,他們就可以遠離這個地方,而且也沒有人敢再欺凌他們了。
這麼多個日日夜夜,盧奚橋就是靠著一遍遍回想那個「夢」才咬牙挺下來的。而通過他一次次回想,還有幼時的一些模糊記憶,他發現證實他是皇長子這一身份的,很有可能是小時候包著他的襁褓。
「柳兒,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我看不見,憑我自己這輩子都到不了都城,而這件事我也只能拜託給你。那塊襁褓,我記得被我養父收在一個木盒內,就放在我房間的柜子里。」
「你拿著這塊襁褓,去都城找劉丞相。」這個劉丞相,盧奚橋記得他一直都是主張找回皇長子的,對他也一直很忠心。「記住,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些事,要親自將東西交給劉丞相。他看到這塊襁褓,就知道怎麼做,而我們也會脫離這種苦日子了。」
小柳是又驚又喜,答應他拼上性命也會做到。
只是離開之前,她忽然想到了些什麼,猶豫地問盧奚橋:「姑爺,如果你回到了宮中,成為了尊貴的皇長子,你會怎麼對老爺夫人還有小姐?」
「養父的仇,還有我這些年在唐家的遭遇,自然不可能輕易釋懷。但小柳,我喜歡你們家小姐,懲戒或許有,但我不會真的傷害她的,你相信嗎?」
「嗯!」小柳忙點頭,「姑爺對小姐的心,小柳明白。」
有了盧奚橋的承諾,小柳便放心了。
一個清晨,她偷偷離開了唐府。按照盧奚橋跟她說的找到了那塊襁褓,便小心揣好它去了都城。
自這日之後,盧奚橋便每日等啊盼啊。想像著某一天皇宮來的車架停在唐府外,唐勇年鳳闌珊跪在地上,看著他一步步走上步輦。
驚懼地對他磕頭,討好地喚著他女婿……
他要怎麼收拾這對夫婦呢?嗯,在夢裡看到的那副場景就很不錯。或許這次可以倒過來,打斷鳳闌珊的腿,將唐勇年做成人彘?
還有唐流筠……想到這個女人,盧奚橋牙齦因為咬得太過用力,嘴裡都有了血腥味。
他要挖去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她曾用薄涼的眼神看著他。
他要毒啞她,因為那張嘴巴曾羞辱過她。
他還要砍斷她的右腿,因為那隻腿曾經踢飛過他。
噢,還有什麼呢?
無數次被捉弄,無數次盧奚橋就是靠想著這些堅持了下來。
可他等啊等,為什么小柳還沒有回來?
都城那邊也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日,盧奚橋一點點摸索到牆角,將滾落在那裡的一個饅頭撿了起來。
飢腸轆轆的他,並沒有立即去咬。而是已經習以為常般將饅頭先掰開,把裡面的石子丟掉。
然後才吃了起來,剛吃一口,盧奚橋便差點吐了。
這饅頭有一股尿騷味,他可以想見那群卑劣猥瑣至極的小人對這個饅頭做了什麼。
然而盧奚橋還是忍著嘔吐,將饅頭吃了下去。
他要活著。
只有活著,才能血刃這些仇人!
他們得意不了多少時日了,等他回到宮中,他要一個個清算。
這時候,兩個小丫頭的對話依稀傳來。
「活該!誰讓她過去總是維護那個邋遢鬼,還為了她背叛了唐家和一直對她那麼好的小姐。」
「我聽說她出城沒多時就碰上了山賊,死得可慘了。誒!如果她一直留在唐家,哪裡會有這樣的事?」
手裡的饅頭掉到了地上,盧奚橋跟瘋了一般沖了出來。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說的是誰?!」
那兩個丫頭被嚇了一跳,氣惱道:「除了小柳,還有誰管你?邋遢鬼!」
「小柳……小柳出事了……不可能!你們說謊!」
「誰說謊了,她的屍體在義莊停放了好多天都沒人去認領,還是小姐心好,給了銀子讓人安葬了她。」
「那她隨身的東西呢?」盧奚橋的樣子已經十分恐怖。
「碰上了山賊,衣服都給你扒了,哪裡還有個東西?」
那兩個丫頭晦氣地走了。
離開了那棟院子,便看到了站在湖邊的小姐。
丫頭忙走過去:「小姐,都按照你的話說了。」
扈南歌回過身,笑著點了點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