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貴妃心中這般想著，面上卻是半點聲色不露，仍然一副對許溪雲關懷至極的模樣。
「雲兒，蓉姨實在不忍心看你這個樣子，也希望能幫到你。可孫姑娘的事情，不能全算到秋雨身上，何況她……」
許溪雲惡狠狠地打斷她的話，「蓉姨不幫我報仇就算了！我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樣一個長輩！以後也再不會拿這些事麻煩你！你走吧，不需要來看我了，我好得很！」
蓉貴妃知曉，這孩子不是真的生氣，不過是故意裝出惱怒的樣子，來進一步逼她罷了。
在後宮生活多年，怎麼可能連別人的小心思都看不出來？
許溪雲自認為聰明，可在蓉貴妃面前所有想法昭然若揭，仍然太過稚嫩了。
她也有些心涼，「雲兒啊雲兒，你口口聲聲讓蓉姨為你報仇？可你又是否為蓉姨想過？謀害太子妃，該是何等重罪？若太子妃被害，陛下懷疑到我頭上，或是直接查出是我做的，你蓉姨焉有活路？」
許溪雲一愣，爾後有些討好地抓著她胳膊道。
「蓉姨，我當然考慮過你啊，我怎麼可能不為你著想呢……你放心，若江秋雨真的被害，父皇哪怕知道是你做的，也一定會盡力隱瞞此事。還會想方設法掩蓋江秋雨真實死因，甚至是製造成意外事件，只有這樣才能安撫住江雄……」
居然想得這麼深入了，恐怕早就在盤算著這些事情吧。
以前可能是希望他大哥為他報仇，算盤落空後，又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了。
而且這孩子，竟然當著外面那些禁衛軍的面，就說出全盤計劃，他是真的瘋了麼！
為了報仇，什麼都不顧了！
「就算是這樣，你父皇也不會放過我的。」
「不會的蓉姨，父皇那麼寵愛你，怎麼忍心苛責你？江秋雨死也就死了，等一切事情平息，我也會為你向父皇求情。甚至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絕對不會連累到蓉姨——」
這種事情，騙三歲小孩差不多。
騙她？難道她在他眼裡有這麼蠢嗎？
「傻孩子，蓉姨也不只是擔心自己，我更不願意看到你出事。你把報仇看得這麼重要，可在蓉姨和你大哥、還有你父皇心目中，我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從這些事情中走出來，好好活著，別再折磨自己，也別嚷嚷著報仇——」
「蓉姨，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幫我對吧？」許溪雲終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臉上扭曲著，望著蓉貴妃眼裡也開始染上了痛恨之色。「也對，我現在被關在三塵殿一無所有，還被父皇厭棄。你當然不願意為了我，去得罪我那位貴為太子的大哥。」
「雲兒，你怎麼能這麼想蓉姨呢？」蓉貴妃很難過。
「那你讓我怎麼想？！事實就是你也要背棄我，你對我的那些關心和在意全部都是假的！連這點小事都不願意為我做，我還如何相信你？以後你說的字，我一個都不信！」
「欸！——」蓉貴妃重重嘆了口氣，被許溪雲氣得直抹眼淚。「雲兒啊，你怎麼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父皇為何那麼乾脆利落又斬釘截鐵、直接下旨將孫靈犀賜死——」
許溪雲轉首看著她，聽她說下去。
除了因為江家，還能是什麼？
「不是江家，至少不全是，江家只占很小一個因素。為了安撫秋雨那個孩子，你父皇沒必要殺孫靈犀，頂多是讓你在宮裡禁足，以後都不得和她在一起罷了。」
「……那是為了什麼？」許溪雲眼裡偏執之色盡顯。
如果不是因為江家，那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原因，會讓他的犀兒直接丟掉了性命？
「為了你。」蓉貴妃看著他，緩緩吐出了三個字。
「你說是……為了我？」
「你應該沒忘記你的父皇從小是怎麼教導你和你大哥的吧？他要你們永遠記得自己的身份和責任，你大哥是太子，而你是他的同胞手足，他要你全力輔佐你大哥，兄弟兩人共同擔負起這天下！」
這些許溪雲當然記得。
「想要心無旁騖、堅定朝著他為你們預設的道路走下去，就絕不能太看重兒女私情。」
「何況你父皇是過來人，知道失去所愛是怎樣的痛苦和絕望。你母后去世那段時間，你的父皇有多消沉，你們是親眼看見了的。可為了江山社稷，他最終還是挺了過來。但這些年對你母后的思念，還是一次次差點壓垮了他——」
許溪雲搖頭，「父皇雖然愛母后，可這些年後宮的女人越來越多，他也沒少寵幸誰。他根本早就將母后忘到腦後了，否則他也不可能捨得這樣對我……他背棄了母后，就如同他現在背棄了我這個親兒子。」
「不，雲兒，你錯了。你的父皇依然深愛著你的母后，片刻不曾忘記她……正因為如此，他才不願看見你有一天變成他那樣！」
「當他得知你為了孫姑娘，先是請求他退了婚，爾後還帶著她去了江府，當著所有下人的面沒半點分寸，給江小姐難堪。他就斷定這個女人讓你頭腦不清，以後也會影響你的決斷，為了不讓她成為你的阻礙，他必須要殺了孫姑娘——」
許溪雲已經完全傻住了。
他的頭腦無法再思考，嘴裡反反覆覆念叨著：「不，不可能的……不會是這樣……怎麼可能是因為我呢……就因為這種原因……怕阻礙到我，就殺害了我的犀兒……」
他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可就在這時，許溪雲腦袋裡適時回想起了父皇過去教導他和大哥的一幕——
「風兒，雲兒，父皇要你們謹記，你們是為了大雁王朝的江山而生的。沒有任何事情，比社稷安危更重要。作為我最驕傲的兩個孩子，我希望你們永遠清醒、理智，甚至是做到絕情斷愛。尤其是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忘記你們肩頭的責任。」
父皇的確這樣教導過他們，難道真如蓉貴妃所說的那樣，是因為他，才害死了犀兒？
「不！你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許溪雲驟然激動起來，通紅著眼，臉龐控制不住地抽動著。
「蓉姨，你不想幫我報仇就算了，為什麼要故意說這些話？你是想我死嗎？你也嫌我的存在礙事了嗎？我的犀兒明明是江秋雨害死的，你為什麼要幫她狡辯，還把過錯推到我身上？難道我這樣還不夠慘、不夠可憐嗎？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要幫她！都要這樣殘忍地對待我？！為什麼——」
許溪雲死死抓著蓉貴妃的肩膀質問。
「貴妃娘娘——」
禁衛軍看情況不對，連忙沖了進來。
強行押住了許溪雲，將他按在了地上。
「你們小心一些，別傷到了他！」蓉貴妃關心道。
「你們都在騙我……都在欺負我……犀兒……犀兒……我好想你啊……」
半邊臉貼在地上的許溪雲，仿佛都沒了知覺，呆滯地喃喃著。
「你們都給我鬆開！這可是三皇子，你們要對他做什麼？！」蓉貴妃看到許溪雲這樣，心中很是不忍，便勒令禁衛軍鬆開他。
「可是娘娘，三皇子他……」
「他什麼事都沒有！你們都讓開些，本宮還有話要和三皇子說。」
禁衛軍也只得先退開。
「退到殿外去，你們這麼凶神惡煞的，會嚇到三皇子的。」
禁衛軍只得再退。
蓉貴妃心疼地將許溪雲從地上扶了起來，還給他拍拍衣裳。
苦口婆心勸道：「雲兒，要不是看你心結難解，始終想不開，這些話蓉姨是怎麼都不會告訴你的。之所以說這些，也是希望你痛定思痛，能漸漸放下這些。」
蓉貴妃還掏出手絹，給他擦了擦臉上的髒污。
那動作輕柔無比。
「你也別再心心念念著要找秋雨報仇了，孫姑娘的事情與她沒多大關係，你找上她不過是泄憤而已。且不說她是鎮西將軍的女兒，你父皇不允許她出事。有個意外，你也沒好果子吃。就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呢？你們最近是有些不愉快，可蓉姨知道你們兄弟情深，你心中還是很在意這個大哥是不是？」
許溪雲愣愣聽著這一切，腦袋越來越脹。
他想要推開蓉貴妃，讓她別再說了，給他閉嘴！
「秋雨和你大哥感情很好，他們已經是夫妻了。而且我看秋雨最近胃口不好，還時常嘔吐、犯噁心，很有可能是有喜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肚子裡可是懷著你大哥的親骨肉，大雁王朝的嫡長孫，更不能有任何閃失，你可明……」
蓉貴妃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撞了出去。
還沒落地，就有一道人影撲上去，兇惡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許溪雲惡狠狠掐著蓉貴妃，跟一隻憤怒的公牛似的大喊大叫。
蓉貴妃被嚇壞了，許溪雲那狠勁是真的想要殺了她。
雖然很快許溪雲就被趕來的禁衛軍給制住了，可剛才那一出還是傷了蓉貴妃，差點要了她的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禁衛軍給粗暴按住的許溪雲，仍然像個瘋子樣的咆哮。
他的理智徹底失控了。
「噗」一聲，一口鮮血猛地噴出，人也昏死了過去。
「雲兒！」殿內傳來蓉貴妃心疼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