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蘇老師吧，我是衛可然。閱讀」
面前的女孩乖巧伶俐，扎著一對高高的雙馬尾，穿著橙色長裙，笑起來就像是朵耀眼的小向日葵。
她今年讀高二，成績在班上中上，比較偏科，想趁著這個暑假好好補補不擅長的數學和英語。
「你好。」蘇晨興跟女孩點了一下頭，然後在她的帶領下，進入了屋內。
「我爸爸媽媽工作忙，周末也很少在家中，我乾脆就住校外了，也懶得回去。聽他們說，你是張老師介紹的，學習成績好，教人也很耐心。那小蘇老師，接下來就有勞你多費心啦。我比較笨，學東西也慢，你可要多包容我一點呀。」
「你放心，我會的。」
蘇晨興非常珍惜這份工作。
工資很可觀，時間上也自由，簡直是他夢寐以求的。
其實，這個價錢可以請一個名師來做一對一輔導了。一般會願意花這麼多錢請家教的人，不會看上高中才畢業的學生。
蘇晨興都意外，為什麼會選中他？
甚至想過這家學生是不是特別難搞，經常刁難老師、以至於大家都不願意去什麼的。
他也找張老師打聽過這家情況。
畢竟現在當家教，也不是完全沒風險。多了解一點學生家庭情況，心裏面也有底。
「小蘇啊，這個你可以放寬心。對方絕對可靠，我的一位朋友介紹的。我也是看著你一路勤工儉學過來，人又務實，便推薦你去。本來人家還猶豫，但聽說了你過往表現還有今年高考成績後，表示很放心將孩子交給你。」
「謝謝張老師。」
而蘇晨興，對衛可然初印象確實不錯。
但他並不知道，這個家沒有大人在啊。
就倆人在出租屋裡，這不太妥當吧。
這家爸爸媽媽就真放心？
「小蘇老師，你喝什麼飲料？」
衛可然打開了冰箱，給他拿飲料。
相比較蘇晨興的忐忑不安，對方似乎完全不擔心跟個男生獨處一室。
他很想跟她說，女孩子在外要注意安全，不要隨便放陌生男人進屋。但他自己就是這個陌生男人，這樣說好像怪怪的。
「小蘇老師？」
「呃，給我水就行。」
衛可然遞給了他一瓶礦泉水。
「小蘇老師，咱們今天先補習英語好嗎？我上午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下午是四點到六點。你時間上有衝突嗎？要是有的話，我們可以再商量。」
「不用，我配合你就行。」這位小妹妹真的很好說話，人也很nice。對方是一心想要提高成績，他腦子裡想東想西，反而很不合適。
想明白這點，蘇晨興也就不糾結了。決定好好幫這位小妹妹提高成績，才不辜負這家人對他的信任。
他自己出了張卷子，上面囊括了諸多大考點小考點。他讓衛可然先做，他要對她估個底，也好知道她各個知識點掌握情況，以便針對性幫她補習。
衛可然性格開朗，但該認真時又會很安靜。
她專心答卷，而蘇晨興就在另一邊看衛可然過往的試卷。
「小蘇老師，我寫完了。」
規定時間是九十分鐘，她花去了大約八十五分鐘。
「你先坐會兒，我給你看看卷子。」
「好。」衛可然抽空去了趟廚房。
雖然是出租屋，但設施還是很完善的，配備了一個小廚房。
衛可然切了盤水果，讓蘇晨興吃。
「謝謝。」蘇晨興只意思意思吃了一小塊，便沒多動。
因為從小的經歷，讓蘇晨興習慣性封閉自己的內心。一方面彬彬有禮，另一方面又小心保護著自己，不跟人深交，帶著淡淡的疏離。
而衛可然是個陽光又細膩的小姑娘。
陽光讓人很容易對她心生好感，但細膩卻又讓她的光芒不至於灼傷了那些習慣在僻靜一角求生的人。
她並沒有迫不及待地去闖入蘇晨興的世界，安心扮演著一個可愛伶俐、腦袋卻也不是那麼靈光的學生。
乖乖完成蘇晨興布置的作業，錯誤得恰到好處。在對方和她解題時，一開始裝作不太懂，爾後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小蘇老師，你好厲害啊！這些東西老師都教過了，可我就是不會運用。你不但幫我梳理清楚了，還讓它們都住進了我的腦子裡。」
看到衛可然真的掌握了這些知識點，蘇晨興也挺有成就感的。
「你其實挺聰明的，學東西也還蠻快，就是之前不太注重學習方法。有時候可以停下來，將過往學習的知識好好歸納總結，這樣比天天刷題要有用得多。」
「嗯，我都記住啦。」衛可然點頭道。
她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傍晚六點多了。
「小蘇老師，都超時了，你快些回去吧。」
「好，你晚上把這兩套卷子做掉，就可以早點休息了，別熬太晚。」
「好的喲。」
衛可然送蘇晨興出去了。
除了當家教，蘇晨興晚上還要打一份工。
七點到凌晨兩點，在夜市幫人打下手。
他一個人，既要掙學費，又要掙生活費。再加上他堅決不回那個家，害舅媽拿不到錢，讓她很有意見。
要衛可然每個月至少要拿一千塊錢給她，等畢業找工作了每個月三千塊，這是他們養育他多年應得的。
蘇晨興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和他們掰扯。
不管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們的確給了他飯吃，也給他交過學費。
他寧願自己苦一點累一點，都不想欠別人。
攤位非常繁忙，蘇晨興像個陀螺一樣忙得不停歇，等回到出租屋時，酸疼得已經直不起腰了。
半夜的時候又鬧肚子，應該是晚上喝的那瓶過期牛奶的緣故。蘇晨興知道自己常年營養不良，怕身體受不了，會去超市買一些促銷奶。而這些奶，多半都是快要到期的。
再在家裡屯一段時間，一個沒注意，就過期好多天了。
來來回回折騰到天亮才睡著。
就這樣，八點的時候他還是撐著身體準時起來了。
因為九點要去給衛可然補課。
剛爬起來，人便晃動了一下，差點沒栽倒在地。
蘇晨興有想過跟衛可然說一聲，上午不去了，回頭給她再補上。
可想到人家花那麼多錢請家教，一切都是為了高考，不能因為他的原因影響了衛可然的學習進度。
衛可然打開門，看到的便是一臉煞白、嘴唇都在打哆嗦的蘇晨興。
「小蘇老師，你生病了？」
「……我沒事，上午我們補習英語。」
蘇晨興進了屋，來到了桌子前。強打起精神翻開課本，開始對衛可然講語法。
但他發現，衛可然並沒有在聽。
「怎麼了，我講得你聽不明白？」
衛可然搖搖頭，「小蘇老師，你這樣我根本無心聽課。」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確實不該在自己狀態這麼差時給你補課，這樣好麼，今天上午不收錢，這兩個小時我也會給你補上。」
「小蘇老師，你又沒抓住重點。我不高興，不是因為你帶病來幫我補課，而是因為小蘇老師你連小朋友都不如。小朋友病了，都知道好好休息。你這風一吹就倒的模樣，會嚇壞我的。」
「不好意思，我這就走……」衛可然過慣了被人嫌棄的日子，對方一皺眉頭，他就沒有半點安全感。
他聽岔了衛可然話里的意思，以為這小姑娘擔心他暈倒在這裡。
想想也是，他要在這裡暈了，讓她一個小姑娘該怎麼辦？
衛可然看他踉蹌著就要出門去，心裡長嘆了一口氣。
本還想扮演個乖巧的女生，但這個小可憐，明顯更需要別人照顧啊。
快要走出門的蘇晨興，一隻胳膊猛然被人抬了起來。
下一刻一顆腦袋鑽了進來。
衛可然將蘇晨興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並且支撐住他大半的身體力量，然後不等他開口，就將他半拖半帶地塞進了沙發內。
「欸我……」
「小蘇老師，你現在最好別說話，更不要說走的事情哦。將你一個病人趕出去，一個不小心還有可能昏倒在半路上，你認為這種事情是我這樣個五講四美的好學生能做出來的嗎？」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蘇晨興覺得糟糕透了。
補習老師沒當幾天呢，就給人找了這樣的麻煩。
「小蘇老師，你是不是很怕給別人添麻煩啊？」
「……」蘇晨興被噎住了。
怕，當然怕。
從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給人添麻煩。
而更多時候，他不敢生病不能生病，不敢製造麻煩也不能有麻煩，因為任何狀況到最後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不過是生個病，你就跟我說了好多句對不起。」衛可然對蘇晨興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不用這樣哦，小蘇老師，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對你這樣苛刻，我也並沒有因為你生病而感到麻煩。但如果你這時候吵著要走，我會很內疚的。」
說著，衛可然還有點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輕輕在蘇晨興肩上拍了拍。
「唔，不用擔心我會應付不來，我爸爸媽媽身體不舒服，我都有照顧他們哦。我看你這情況，腳步虛浮，嘴唇乾燥，有脫水症狀，是鬧肚子了吧。安啦安啦，你安心躺下，我這兒有藥。」
衛可然將蘇晨興按了下去，要讓他躺下。
還將她的胖西瓜玩偶給塞到了蘇晨興腦後，給他當枕頭。
從房間裡取出一床空調被給蘇晨興包了個嚴嚴實實，還怕他冷一股腦將兩床毯子全壓他身上了。
弄完這一切，衛可然還下意識來了句：「小蘇老師，你放心睡，我守著你。」
渾身難受的衛可然，好多年沒有被人這樣照顧過了。
尤其是衛可然那句我守著你的話，直讓蘇晨興那一剎那驀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