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被宮人強行送出宮門的錦瑟,提著分外重的包裹,茫然無措地站在宮門口。
她看著面前緊閉的宮門,想著天子最後看她的眼神,心底的不安被一點點放大。
她說的出宮是辦完了她的生辰宴,父皇母妃安排人護送她出宮遊玩,可不是現在這樣。
沒有人歡送,沒有人挽留,沒有安排華麗寬敞的馬車,也沒有隨行的儀仗,甚至就連保護她的侍衛和伺候她衣食起居的丫鬟都沒有。
不該是這樣的!
在宮門口站了一刻鐘,錦瑟還是沒想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這時,不起眼的角落裡一直躬身低頭的小太監開口:「公主殿下,時候不早了,您該啟程了。」
錦瑟倏然看向小太監,「啟程?啟什麼程?這裡是宮門口,這裡是京城,是本公主的家,本宮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難道還需要你一個下賤的東西提醒?」
小太監忙跪了下來,「奴才不敢。」
看到小太監誠惶誠恐膽戰心驚的樣子,錦瑟心裡感到了極大的滿足感。
從她被禁足開始,那些宮人對她的態度就好像變了一樣。
今天尤其古怪。
如果不是那些宮人貪生怕死不攔住她,她也不會在父皇大怒的時候衝進去,就不會惹怒父皇了。
說到底,都怪這些該死的宮人。
偏偏這些東西還狗仗人勢不知好歹,父皇讓他們送她出宮,他們竟一反常態,開始用輕蔑同情幸災樂禍的眼神看她。
想到這,錦瑟心中怒氣更甚,「不敢?依本公主看,你膽子大得很,父皇讓你們送本公主出宮,你們就是這樣送的?」
她越說越氣,「母妃呢,她知道本公主出宮嗎?秋月呢?本公主長這麼大,一直是秋月伺候,現在秋月不在,其他宮女也一個都沒有,讓本公主怎麼辦?誰伺候本公主?還有最主要的,本公主的安危怎麼辦?侍衛呢?侍衛都死了嗎?」
看著錦瑟懷疑人生的樣子,小太監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回公主,陛下吩咐,只讓公主一個人出宮,其他這些公主所提到的人,陛下一概沒有提起。」
錦瑟聽完氣不打一處來,「放肆!你們就是這麼辦事的?你們在父皇身邊伺候,連揣摩聖意都不會?父皇那麼寵愛本公主,難道會放心讓本公主一個人出宮?我看分明是你們這些人偷奸耍滑,玩忽職守,違背父皇的心意!」
小太監:「揣摩聖意是重罪,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那麼做。」
看著小太監油鹽不進的樣子,錦瑟罵道:「蠢豬!蠢死了!父皇沒有吩咐,你便什麼都不做是吧?那本公主的話對你而言是不是聖意?」
小太監低下了頭。
錦瑟看著他卑躬屈膝謹小慎微的樣子,心裡稍稍舒服了一些,她道:「現在,按本公主的旨意,把秋月和紫霞殿中的丫鬟都送出來,另外派一隊御林軍來保護本公主的安全。」
小太監:「……」
御林軍?
都什麼時候了,公主殿下竟然還在這做她的春秋大夢!
勤政殿發生的一切,紫霞公主不知情,或許知道了也不當一回事,可他們都在陛下身邊當差,陛下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們都不會錯過。
且不提罪該萬死的梅家人,單單就說錦瑟公主的來歷,只「天女下凡」四個字,便足以讓如今的陛下膈應了。
天人之隔,仙凡之別。
陛下是帝王不假,可他也是人,生在凡塵,長在凡塵,即便駕崩,也會埋入凡塵。
可錦瑟公主這個生來便帶著祥瑞的天女,即便身死,靈魂終究會回到天上,得到永生。
而永生,便是陛下的求而不得。
陛下接連發了那麼多次火,每一次都跟錦瑟公主的身份有關,偏偏錦瑟公主不長腦子,居然在陛下大怒的時候說什麼上天不會再庇護曦國,不會再庇佑陛下。
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沒被當場殺死,她已經不知道是走了多少運了。
然而錦瑟公主還是不開竅。
都被趕出皇宮了,還在這幻想,還在這做夢。
真是可笑又可憐。
蠢透了。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去辦事啊!」錦瑟罵道。
小太監:「公主,能調動御林軍的,只有陛下跟太子殿下。」
錦瑟眼睛一亮,「對了,太子哥哥,那你快去找太子哥哥啊,讓他派一隊人、不行,一隊太少了,母妃說宮外很危險,還有強盜匪徒,必須多派一些人,那你去找太子哥哥,讓他把他身邊的高手派來保護本公主!」
小太監:「……」
這豈止是做春秋大夢。
這是得了失心瘋了!
東宮跟貴妃,從來都是你死我活。
居然還妄想太子殿下保護她,妄想太子殿下為她捨棄自己身邊最厲害的護衛。
果真是瘋了。
「聾了啊你?蠢死了,去找太子哥哥,快點!」錦瑟催促道。
小太監面無表情,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為救陛下暈倒了,一直都沒有清醒,太醫院的人都去了東……」
不等他說完,錦瑟便擔心道:「太子哥哥受傷了?重不重?還沒醒來嗎?那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帶本公主去見太子哥哥,本公主要守在太子哥哥身邊!」
小太監:「……」
都暈倒了還問傷得重不重,你是腦子有問題嗎?
果然。
論自說自話,論蠢,沒人能比得過錦瑟公主。
錦瑟還在催促,但小太監急著回宮述職,「時辰已到,請公主殿下上路!」
說罷,也不看錦瑟那怒不可遏的表情,直接轉身,走向宮門。
錦瑟反應過來,欲上前追去,卻被門口侍衛攔住。
「公主留步,陛下吩咐,從此刻開始,公主殿下不得踏入宮門半步。」
錦瑟整個人都懵了,「什麼意思?」
「陛下口諭,紫霞公主不得踏入宮門,違令,斬。」
轟隆!
一個「斬」字,如晴空霹靂,將錦瑟從幻想徹底拉回了現實。
父皇竟然,真的不要她了?
錦瑟渾身發冷,意識渙散,四周的一切都開始變得寂靜空白,她成了這死寂的空間裡一尊雕塑。
無人看到的角落,一個身著白衣宛若謫仙的男子滿臉心疼地看著錦瑟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