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中的空氣瞬間沉寂,兩人細微的呼吸聲放大數倍,屬於大乘期強者的威壓迎頭壓下。
「婚宴?和誰?」青黛嘴角抿直,手下越發用力,「你……是在調戲我?」
魔尊仍舊一雙笑眼,被捂得喘不過氣,他呼吸漸重,執著把每個字說清楚,「真心求娶。」
「誅魔大戰時,你便不願聽我的。」他眼中的苦澀太沉,沉到壓彎了眉眼,「在夢中,你也不肯依我一回嗎?」
「你不願嫁麼?這可是我的夢。」魔尊小聲嘟囔,低沉聲線下意外透出幾分少年人的委屈和無助,「什麼破神器。造個這麼真的夢做什麼?」
他的眼珠緩慢轉動,最後落到桃樹地上盤根錯節的根莖,「可怎麼辦呢?哪怕在夢中,我也不想強迫師尊。」
「……」青黛一揮袖,展翅欲飛的銀色面具重新覆上魔尊的臉。
她鬆開手,站直,「想要浮生夢就直說,我又沒說不幫你搶。別再胡言亂語。」
「十日後,合墟秘境時隔千年再度開啟,浮生夢就在那。我會和你一起去。」
合墟秘境?
魔尊一動,有了點反應。
按他記憶中發展,當年宗門大會後,師尊被罰關了五十年禁閉,大師姐修為連跌幾階,五師兄落下終身殘疾,天璇宗受到重創,宗門內無一人進入合墟秘境尋找機緣。
後來,進去的修士皆尋得了無數上好的機緣和秘寶。修為大跨越的修士更是不在少數。
這合墟秘境確實玄妙無比。他苟活的一千八百年裡,合墟秘境只開了兩次。
第一次,師尊被關禁閉,他無心尋寶。第二次,他聽說離合墟秘境千萬里之外的聚魔淵有尋魂入體的法器,便毫不猶豫地改道去了聚魔淵。
可笑,他最後竟拿回了個沒用的廢鐵。
而正是魔尊第二次沒去成的合墟秘境,讓正道修士尋得了對付他的浮生夢。
此去合墟秘境,倘若他能在裡面找到復生師尊和天璇宗所有人的機緣呢?
倘若……倘若……
魔尊蒼白的手按住腦袋。
事關師尊的生死,早就拔除心魔的識海竟開始隱隱作痛。
心魔癲狂不止,尖銳而大聲地罵他是一事無成的蛀蟲廢物。
重複一遍又一遍。
血淋淋的靈魂再度被撕咬得支離破碎。
魔尊按響指節。
是夢,就是了罷。
護不了千年前的師尊,總要護好眼下的她。
魔尊一笑,眼神中的瘋狂盡數褪去,換做了青黛熟悉的模樣,他伸手賣乖,「泠宗主,我知錯了。我跟你去。」
「你真是…比尤寧她們還會變戲法。」青黛沒理會他的動作,解開結界往天璇宗方向走,「大逆不道的小魔物,下回再敢到我面前胡言亂語,我就拿縛仙陣捆你。」
魔尊一手放到腦後,既不緊張也無畏懼,「捆了就可以成親嗎?」
想明白了許多事,魔尊倒鬆弛不少,「勾引」青黛更加得心應手。
青黛握緊腰間玉筆,豎起兩指抵到唇邊,默念咒語。
「泠宗主,我方才說……呃!」
那梅樹像活過來了似的,粉嫩的枝條伸長,狠狠抽了魔尊一鞭。同時,腳下樹根拔地而起,盤旋著纏繞上魔尊腳腕。
魔尊臉上面具被打偏,下巴迅速浮起一道紅痕,他不慌不忙扣回面具,「原來師尊害羞是這樣的。」
樹根驟然收緊,把人倒掛枝頭,魔尊沒使力,隨著清風搖晃,鼻間全是天璇宗熟悉的桃花香氣,師尊超然飄逸背影還在眼前。
好安寧。
他認了。
就算耗盡魔氣,他也要做完這個美夢。
魔尊笑著,面具咔嗒一聲掉到地上。
他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張揚。
「……小師弟?」
在宗門大會前被安排去種地的尤寧和琅彧扛著鋤頭終於回來了。
尤寧驚恐,「亓洛那小子不是傳音給我說你贏了比試,還築基成功了嗎?誰把你掛在這的?還笑得跟走火入魔似的?」
魔尊看了兩人一眼,柔和道,「……大師姐,五師兄,好久不見。」
「媽呀。這麼乖?」尤寧一把丟開鋤頭,擼起袖子準備爬樹救人,「小阿綏,你不會真的犯大事了吧?!」
琅彧也擔憂,「有師尊在,天璇之內,無人可傷我們宗門弟子。是……師尊做的嗎?」
「小師弟,別害怕。師尊最是心軟。我們這就幫你去勸勸師尊。」
「好啊。」魔尊揚唇,天真地看他們,「那就有勞師兄師姐去勸勸師尊……答應我的求娶。」
啪唧,尤寧摔倒,她顫顫巍巍,「你你你……」
魔尊慢悠悠,「說笑的。」
兩人半信半疑,畢竟……
瞎子都看得出小師弟覬覦師尊了多年,聾子都聽得見小師弟一靠近師尊就狂跳的心,瘸子都追得上小師弟一跟在師尊身後就扭扭捏捏的腳步。
魔尊一笑,樹根竟蠕動起來,聽話地把人完好無損放回地面。
一襲黑衣長袍,衣袂飄飛,像流動的夜色。他捻起肩上半片梅花,放到唇邊輕嗅,「我樂意,自願的。」
尤寧憋了半天,「你怎麼穿小黑的衣服?」
琅彧看著他近似邪魅魔修的輕佻動作,「你好浪哦。」
魔尊靜靜地立在梅花樹下,心境已然與從前大不相同。他目光掠過青黛遠去的方向,但笑不語。
而這邊真正的小師弟,正興高采烈地滿場找青黛。
他一個修為停滯了幾年的廢物,不僅在整個門派面前為天璇宗贏了比試,還成功渡劫築基了!
這是不是說明……
他離師尊身邊那個位置,更近了一點點。
赫連綏面紅耳赤,臉上紅暈和淤青交雜,看起來十分滑稽,他卻第一次高高揚起了頭。
「師、師尊!」
見到熟悉身影,赫連綏甚至忘了用術法和修為,邁開腿一路狂奔,「師尊,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