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哎哎,聽說沒有?前日六城中有位杜司令和他兩個兒子一齊殉國了!喔唷,場面慘烈得很!」
「隔壁狄城那位?」
「是啊!」
「狄城失守了?」說話的瘦小攤販慌忙收拾攤位,「那還等什麼?快逃命啊!下一個就輪到我們雁城了!」
另一位攤販揣著袖子,坐小板凳上,「沒呢!沒呢!」
「怎麼回事?」
「聽說有別城的長官趕來守住了狄城。你且放下心罷!」
瘦攤販唉聲嘆氣,「哪裡放得下心哦。打了半年,六城死傷無數,還沒結束!你說,我們是不是打不贏了?」
「胡說!你好好站在這裡同我講話,就是替我們頂在前頭的英雄的大勝利!你想想沉少帥,他那麼有本事的人,不會輸。」
說到少帥,瘦攤販長舒一口氣,「半年了,幾月前雁城危急時,少帥身邊幾位副官都接連回過雁城,唯獨少帥本人不見蹤影。他是真的還活著麼?」
另一個攤販差點從凳子上翻下去,他左右看,「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
「可是……」
「他夫人還沒收到死訊。」
淺藍長裙的姑娘出聲,她倚靠蘭華齋門邊,用一根絨花竹簪綰髮,一簇散落的長髮垂至左胸前,脖子上掛了條紅繩,神情淡漠,卻並不刺人,「大概是活著的。」
兩位攤販尷尬,「少、少夫人。」
「別怕。」青黛安慰他們,「沉之川沒死。」
真以為她掌握了什麼絕密情報的攤販滿眼希望地抬頭。
青黛涼涼,「因為他一死,我們都得死。」
畢竟雁城是沉之川一手護下來的最後淨土。
雖然是實話,但兩攤販:「……」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
深夜,一隊兵馬悄無聲息包圍了沉府。
這半年裡,青黛睡眠一直很淺,她聽到動靜,剛披衣起身,一個年輕男人在外急呼,「少夫人!少夫人!快醒醒!」
是平常負責照看她的小志。
青黛轉身回床榻,將那把小巧的女士手槍塞進腰間,若無其事地走近,「什麼事?」
男聲越來越大,「沉總司令帶兵圍了沉府,六姨太他們都被抓到了前廳!少夫人快……呃!」
半透明的紙窗外,小志的身體緩緩栽倒,他吃力仰頭,喉嚨里冒出血沫,「快……跑……」
青黛見狀立刻後退幾步,大門果然被暴力砸開。
臉色嚴肅的男人腔調奇怪,吐字不清,「沉長官,要,請你,見面。」
他手中拿著長槍,舉起對準青黛。腳下屍體後背插了把刀,汩汩淌了一地的血。
心跳聲在寂靜中洶湧,強烈的跳動引起身體生理性的輕顫,青黛握緊拳頭。
沉業霖攻進雁城了,那沉之川呢?
青黛不動,問道,「我丈夫呢?」
藍眼男人嘰里咕嚕,不耐煩地舉槍抵上她肩頭,「快、走。」
青黛看向他身後,只來了他一個人。
沉業霖對她倒是很放心。
藍眼男人見青黛沒反應,伸手去抓她,剛上前,一塊硬物擋在兩人之間。
青黛指頭勾上扳機,仍是那句話,「我丈夫呢?」
男人怒目圓睜。
青黛繼續勾動扳機。
「我、不知道!」藍眼想不到會被一個柔弱女人擺了一道,面紅耳赤,「別得意、遲早、會死。」
青黛點頭,收了槍,「走吧。」
來人是曾經的雁城總司令沉業霖,又選深夜來襲,大概雁城內總有幾處別人不知道的暗道。
看來沉之川還活著。
對於青黛的好說話,藍眼皺眉,警惕看她。
青黛把槍放在掌心,攤開在藍眼面前。
「那、我要、收走你的,槍。」藍眼一手半抱長槍,另一手伸過來。
這時,青黛後退一大步,展平的手掌握緊手槍,眼都不眨往藍眼胸口開了一槍。
藍眼不可置信,嘰里咕嚕說了一句,跪倒在青黛面前。
青黛越過他,往前廳方向走,她露出微笑,輕聲細語地,「我不逃。你的任務完成了。」
「所以,你可以放心去死。」
藍眼嘭得砸到地面,他張嘴,半張臉浸泡在血水裡,與被他一刀捅死的小志面面相對。
唯一不同的,那女人合上了小志的眼睛。
而他,死不瞑目。
來到前廳,一個鬢髮摻白的中年男人坐在中央,地上跪了一排人,倒是沒受什麼傷害。
沉以敘和沉子凌要慘些,因為是青壯年的緣故,他們跪著,身後還有士兵用槍直指腦袋。
青黛走得不緊不慢,沉業霖一笑,眼角紋路加深,「我還是第一次見你,老大的媳婦兒?」
「聽說,你與之川相當恩愛。分開半年,對你們這種新婚夫妻怕是不好受吧?」
青黛自個兒找了個位置坐下。
身後的士兵上前,沉業霖揮手,「讓她坐罷。」
六姨太哭得妝都花了,跪在地上唯唯諾諾,「老爺,妾身跪得腿疼……」
沉業霖沒理會她,饒有興致問青黛,「方才聽見槍響,是你開的槍?」
青黛無動於衷。
沉家二少冷汗直冒,覺著按父親脾氣,抬手就會殺了寧青黛。
真殺紅了眼,殺到他們頭上來怎麼辦!
沉以敘硬著頭皮,「大嫂,爹在問你的話。」
青黛和顏悅色,「我知道。」
「那你還……」
「我懶得回答。」
前廳死寂,沉以敘額頭的汗砸到地面。
沉業霖眯眼。
青黛語氣甚好,「反正我對你爹來說,另有他用啊。」
「您怎麼會殺我呢,是嗎,沉總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