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反應平淡,楊宏大驚失色,「少帥您說什麼?您要殺誰?」
「您親爹沉總司令?你找到他的蹤跡了?不對,您要殺他?!」
「有問題?」沉之川瞥他。
「這是沒問題的樣子嗎?!那可是雁城總司令!撫養了您二十幾年的親爹!」楊宏大口深呼吸,試圖平靜,然而失敗。
「總司令失蹤前,您不是一直很尊敬他麼?您遭受意外痴傻前,也在全力尋找他啊。怎麼突然說要……」荒謬感衝擊楊宏的大腦,他吞口水,「……少帥,您在開玩笑,是不是?」
聽到某幾個字眼,沉之川漆黑的視線落到楊宏臉上,「聽起來像玩笑話?」
楊宏噤聲。
就是完全不像玩笑話,所以他才這麼害怕!
沉之川把弄腰間手槍,「夫人,你真的會理解我嗎?」
「你可以對你爹狠心,是因為寧維遠從未對你盡責。可……我爹自我出生以來,就傾注所有心血,全力栽培我這位未來繼承人。」
「連我的槍法,都是他教的。」
沉之川單手卸下彈匣,一枚一枚地數,「如此,我卻要殺他。」
他將子彈用力握在掌心,自言自語,「……我要殺我的親爹。不後悔。」
青黛看他良久,「你已經有答案了。」
沉之川怔然,「你……」
青黛伸出一根手指,點在沉之川胸前,那處曾經難愈的槍傷,「少帥走到今天的位置,還會對誰不設防?好端端出城尋人,又是誰有本事把少帥算計到重傷痴傻?」
沉之川垂眼。
楊宏,「哈哈!少帥和少夫人在說什麼?我怎麼有點聽不懂?」
「六姨太?她什麼時候變那麼聰明了?難不成……是她那兩個兒子在裝傻充愣,其實他們心機深沉!」
他罵了一聲,「我就知道那三人不是善茬。回去之後……」
沉之川只說三個字,「吵死了。」
「………」楊宏臉色突變,五官擰成一團,抗拒道,「……不是吧……不可能吧……那可是總司令……您的親生父親……」
沉之川牽過青黛的手,大步離開,「整軍備戰。」
「三日後,你可以親自去問他本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楊宏又慌又懵,留在原地努力理解自家少帥的字面意思。
沉之川走得很快,青黛沒吭聲,直到走出軍隊營帳,他才慢慢停下腳步,並沒有轉身,先是向青黛道歉,「抓疼你了,對不起。」
青黛一動,他繼續道,「但我現在不想放手。」
兩句話聽起來直白,又似隱晦藏了層更深的意思。
比起現在,他更像在為強硬地留下青黛而道歉。
青黛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的背影,明明寬闊又堅實,卻總是成為容易被欺負的那個。
她問,「沉總司令功績頗豐,深受雁城人愛戴。別說楊宏,任何一個雁城人都不會相信他要背叛雁城。他到底所求為何?」
沉之川道,「他不是叛,他是……反。」
他語氣平淡如常,最後一個字音拋下雷霆萬鈞的重擊。
「軍閥勢力幾方割據,多之又多。他叛出雁城,至多只是在各方勢力間盤旋、鬥爭、吞併,無窮盡也。可若他反……」沉之川抓著她的指尖鬆開了點縫隙,無力般,「他可以得到更多。」
青黛明白過來,「沉總司令是要幫外國人對付我們。」
「……是。」
「可笑一年前,我真以為得到他的消息,歡歡喜喜跑去赴一場親爹設下的死局。」
「他的野心很大。」沉之川沒轉身,話語間溢出低笑聲,「所以三日之後那場仗,他不會留情。畢竟一年前他就不曾留情。」
「哪怕……我是他的兒子,我身後是他駐守了半生的家。」
從前被痴傻外殼掩去的真相浮出水面,她才發覺為什麼恢復神智的沉之川要不顧一切抓緊她。
他惶惶無定,他在渴求。
原來他們一樣,只有彼此。
長久以來的陌生感逐漸消散。
霧靄退去,她終於看見了沉之川。
完整的沉之川。
青黛用另一隻手覆上他手背,「新婚第二天,你對我說過一句話。」
「你沉之川做事從不後悔。」
「現在呢?」
沉之川嘆氣,二話不說把人往自己懷裡塞。
他一手扶住青黛後腦,緊緊摟她,「從不後悔。」
青黛頓了半晌,正欲雙手抱上沉之川的腰。
男人突然道,「夫人,與你說一件事,不要生氣。」
青黛手上動作停住,仰頭看他,「……你說。」
沉之川溫柔地揚唇,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不對味,「今晚,夫人會隨我的親兵回城。」
「什……」
「我明白。你喜歡的是從前那個傻子。」沉之川說,「可我回不去了。」
「我所有本事,是沉業霖教的。」他眼底的亮光在燒,「我會竭盡全力去贏。但我……」
「未必能贏。」